第一章 从前

    男孩从窗户上探出半个脑袋，眼睛着了润滑油一样，滴溜溜看着房间里。

    房间很老旧，除了一张大堂柜和一张黄色油漆桌以外，唯一吸引他的，就只有那个躲在麻婆腿边的女孩。

    女孩生的挺好看，一双卡姿兰大眼，如澄澈的湖水明镜，俏皮的三条马尾直挺挺翘立着，女孩比他小，也只有4岁左右的样子，纯真的脸庞略带几丝羞涩。

    女孩比较腼腆，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对一切事物都感到好奇，娇嫩的小手紧紧抱住麻婆的大腿，寸步不离。

    同样，男孩在屋外看女孩，眼睛不停在眨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她究竟是谁？

    男孩在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同时也在观察这个女孩。过了一会儿，女孩似乎放松了下来，开始在屋里肆意走动。

    窗前，她看到了男孩，羞涩的脸上略微呈现出笑意，男孩惊魂未定，飘忽不定的眼神极力躲闪着女孩的目光，初次见面，确实有些害羞。

    男孩从累积的草垛子上跃下，一波连环滑奔跑进油菜花田中。此时已是四月中旬，金灿灿的油菜花开得正盛，高出男孩大半个头，他一进花影之中就消失了。

    “潇潇……潇潇……凌潇逸！”

    花田之外，奶奶的呼叫声显得急促。那个男孩———凌潇逸，躺在金色花海里，午时的风很小，春光正好，扑面而来的是泥土的芳香。

    现在无所事事，凌潇逸就不管太多了，奶奶的话好似没听，他一直很随意。

    另一边，传来麻婆尖锐刺耳的声音，还夹带一股浓重的江北口音。

    “逸儿，搓来和小meimei戏啊，不要躲里头不搓来……”

    又是一片宁静。

    凌潇逸继续躺着，油菜花田里出现一点风吹草动的迹象，地上几只螳螂疯狂逃窜。

    凌潇逸小心翼翼拨开油菜花丛望向远处，是奶奶和麻婆翻动草丛来找自己了。他懒散惯了，寻思她们两个也找不到这里，对凌潇逸这个才幼儿园的小朋友来说，这块花田可大多了，油菜花快比自己高出一个半多的头。

    油菜花田里是昆虫的世界。蚂蚁成群结队，蜜蜂满面横飞，螳螂鸳鸯成对，蝴蝶比翼双飞。正午的阳光实在太烈了，凌潇逸睡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他懵了，发现周围早已不是油菜花田，正睡在奶奶腿上。奶奶在打牌，他又闻到了那熟悉又难闻的香烟味。这个味道也不至于太难闻，凌潇逸从小闻到大的，奶奶打牌的时候，他经常睡在奶奶腿上，牌的味道和香烟味混合在一起，这是一种奇妙而又上瘾的感受，很温馨。

    凌潇逸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看了看奶奶千变万化的神态表情，她不断皱眉，直到额头之间扭成一块疙瘩，好无聊啊……

    他下意识东张西望，才想起刚才那个小meimei呢，她怎么不见了，这么无聊的时候起码有一个人做伴也是好的啊。

    他害羞，胆子也小，不肯直接叫人，在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帮助下，他自己出去找了。

    现在几点了，凌潇逸观察钟表上无动于衷的时针和分针，只剩下一个马不停蹄的秒针在动，看不懂，他觉得秒针代表时间，想想现在的秒针从刚才的6指到了9上，认为9点了，他中午十二点睡的，按理来说睡了9个小时，天应该黑上了，可为什么外面仍然是亮堂堂的？

    可能钟坏掉了吧。

    “什么破钟，臭钟……”凌潇逸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

    其实现在才下午3点，外面下了一场暴雨，油菜花湿答答弯下了腰。

    地面湿透了，两旁的地沟里灌满雨水，涨得老高，几乎与地齐平。里面淹没了一些杂乱的花草，非常透明，女孩提着一棍合体的树枝，用轻柔的力气搅拌地沟里的雨水。

    凌潇逸凑上前去，谨慎地看了一下女孩清澈天真的脸庞，他忍不住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宋，雅，馨。”

    “宋……雅……馨……是不是？”

    “是的，我叫宋雅馨！”

    宋雅馨没有正面看过凌潇逸一眼，她在忙着做别的事情，凌潇逸疑惑不解地盯着宋雅馨手里存留的那一小棍树枝。

    “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玩”

    “玩什么”

    “我在做杂菜汤，……搅搅搅”

    “杂菜汤？嗯……可是哪里有菜呢？”

    “你看，这个就是菜！”

    宋雅馨拎起一旁干枯的乱草，手上和裙子上搞得脏兮兮，淤泥擦得脸上全是。

    “那我们开一家店好不好，我们一起卖杂菜汤！”

    “好，大哥哥，我来做汤，你来开店。”

    凌潇逸激动到了极点，他奋力跑进家里，随后奋力跑出来，搬了一张老木凳，吃力地搬到家外面的泥巴地上，然后有模有样扮着老板兼宣传员的职业，大张旗鼓叫卖，放到现在来看，特别滑稽。

    “卖杂菜汤啦！卖杂菜汤啦！二十块钱一次！你会看到左边有个小meimei在做汤！就可以喝上杂菜汤了！卖杂菜汤啦……”

    宋雅馨向凌潇逸笑了笑，又接着做“杂菜汤”。

    凌潇逸没完没了地大叫，叫卖声吸引来了住在后面河边上丫大妈的两个孙子，林乐和林伟。

    林乐是林伟的哥哥，五年级，林伟四年级，他们两个是形影不离的兄弟，同时也是凌潇逸家的常客。

    丫大妈63岁，平常大家管她叫做“丫大婆”。

    眼看林伟和林乐自愿而来了，凌潇逸兴奋得不得了。

    “呀，欢迎你们！你们想喝杂菜汤吗”

    “想啊，我们想喝杂菜汤”

    “那好，快点去那里吧，那里有一个小meimei正在做汤”

    林乐和林伟慢悠悠朝宋雅馨走路过去，扶上膝盖看着她搅拌的那一滩恶心至极的泥巴水。

    真是服了，这还哪里是什么杂菜汤啊，不就是地沟水吗，小孩子真是幼稚死了，看我不给她毁了，嘿嘿……林乐露出厌恶的神情。

    可怜的宋雅馨还不知道等会将会发生什么事情，还在天真地对林乐和林伟说：“你们等一下，美味好喝的杂菜汤马上就要好啦！”

    电光火石之间，林伟调皮地把砖头丢进了地沟里，宋雅馨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大堆泥巴水早早地扑溅上身，从头到脚淋了个遍，裙子湿透了。

    “呜———呜～呜～啊啊啊……啊———………”

    宋雅馨放声大哭，蹲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眼泪和水一起沿额头流下来，分不清哪里是泪，哪里是水。

    麻婆和奶奶慌了，立刻停下手里的牌，步履瞒珊地走出来。

    “嗲啦！你们在做嗲啦……”

    林伟和林乐逃之夭夭了，我也慌忙顾上去看宋雅馨的情况，她哭得好厉害。

    麻婆用尽力气抱起宋雅馨，在怀里左晃晃右摇摇，一边哼着老一辈常哼的歌谣。

    “噢噢噢……我家可可不哭啊，我家可可不哭啊……”

    宋雅馨撕心裂肺般的哭声逐渐减小，她平稳了下来。奶奶从厨房拿出一抹白布，亲切地擦拭宋雅馨脸上的泥水，做着滑稽可笑的鬼脸逗着玩，宋雅馨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好了你就去和哥哥玩哈，自己小心一点……无论是哪里都要注意安全”

    “噢！”

    宋雅馨从麻婆的怀里流下来，心花怒放的她抱住凌潇逸，一遍又一遍叫着哥哥。

    杂菜汤也毁了，他们没有可玩的，这个时候，邻居阿敏家的孩子豪豪来了。

    “凌潇逸！我来啦”

    “哇啊！小弟弟，是小弟弟！”

    他们不由自主叫出声来，他们是一对好朋友，豪豪和宋雅馨的年纪差不多，宋雅馨比豪豪大一岁。

    阿敏是前几年从河东边的江余村嫁到河西边上正村的江熊叔叔家来的，凌潇逸有幸吃过阿敏的新婚宴席，一番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的新婚典礼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来也来的匆忙，去也去得急。

    豪豪潜意识地躲在凌潇逸背后，低声细语问凌潇逸。

    “凌潇逸，她是谁呀，我怎么没有见过”

    “噢好的，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新朋友，她叫宋雅馨，宋雅馨的宋，宋雅馨的雅，宋雅馨的馨”

    “噢，原来是这样……你好，我叫江州岩”

    “你好，小弟弟，那我们就一起玩吧！”

    玩什么呢，凌潇逸苦苦思索了半天，不经意间瞟了碎石路上一眼，看到林乐和林伟来了。

    凌潇逸突发奇想，需要去他们俩身边找乐子，他开出滑板车，笨笨呆呆地滑到碎石路上。他刚刚学滑板车，并不是很熟练，而且是一个特别迷你的滑板车，银身褐轮，小巧玲珑。刚上车，林伟和林乐手拉着手已经跑过来了，豪豪歇斯底里扯着嗓子喊。

    “喂！你们不要过来啊，快点走！不然我们教训你！”

    林乐笑了，蹦蹦跳跳走了过来，进了房子，他的mama春永正在打牌。林乐笑嘻嘻地掏进口袋里寻找着手机。

    “老妈，给我一下你的手机”

    “喏，手机你拿去，不要玩游戏啊”

    “知道了知道了……”

    林伟趁着凌潇逸三个人不注意时，做“坏事”前盲目花言巧语了一遍，抢走了凌潇逸的滑板车。

    他们一路疾驰，绕着豪豪家的水泥地企图滑过去。

    凌潇逸气了，装模作样从房间里抗出两张小板凳，一张给了宋雅馨，奈何她取不起来。

    豪豪放肆嚎叫，没办法，凌潇逸只能够就地取材，找了块红砖应付给豪豪，打算正面硬刚。

    他们的想法太天真了，凌潇逸自告奋勇冲上去，林伟和林乐笑得有些慌。

    林乐和林伟不小心把滑板车卡在了田埂上动弹不得，索性扔下滑板车溜了。

    后头传来豪豪的哭声，原来是阿敏来了，她无缘无故地重击坐在湿漉漉的地上的豪豪。阿敏嫁过来也差不多有5年了，刚来的时候还算是一个蕙质兰心，贤妻良母的人。自打被豪豪天天气过后，她的脾气也一天不如一天，日益变坏。

    江熊在广州打工，有时候一次性两年不回来，工作很忙碌，在这样的背景下，阿敏把自己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豪豪也是由她带。

    豪豪哭着返回去，阿敏的眼神似乎比往日还要凶狠，接着在关门在一瞬间她的动作戛然而止，就好像时间停滞了，转过头凶神恶煞直勾勾盯着凌潇逸和宋雅馨，有仇深似海般的感觉。

    宋雅馨打了个寒颤，抬头的她尽显单纯。

    “大哥哥，那个阿姨好可怕，她是不是坏人……”

    “她不是坏人”

    宋雅馨接下来的问题，凌潇逸始终没有回答，他自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