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三峰却立如欲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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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自行下山,你也勿念。” 隐丘呆了半晌,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寞然点了点头,道:“大哥,那你保重,丹药干粮我请我这徒儿隔日给你送来,你也不必再让银月那般辛苦了。” 独孤问俗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缓缓朝他们师徒俩挥了挥手。 眼见独孤问俗似乎伤病发作,需要立时运功疗伤,隐丘掌门拉着希言,便朝山下走去。 雪越落越大,待得他们下到山谷,雪花已如鹅毛般四处飘舞。一路上隐丘掌门一言不发,情绪似乎十分低落,希言也不敢问,乖乖跟在后头。 后面几日,希言便按掌门要求,隔日便到落雁峰顶给独孤问俗送干粮丹药。此事掌门师父特地交代,勿让第三人知晓,故他每次都趁大伙忙碌时候悄悄上山。 眼见独孤前辈内伤一日好过一日,希言也感到十分欣喜,觉得这几日没有白忙。 今日便是最后一次送药上山,送完以后便不用再冒雪登山了。想到这里,希言仿佛更有力气了,迈步便向落雁峰攀去。 到得峰顶洞口,希言向内道:“前辈,晚辈照例将丹药干粮放在洞口,请前辈方便时自取。”言罢转身就要离去。却听里面独孤问俗道:“小娃儿,进来陪我说说话吧。” 希言暗自惊奇:“这前辈从来不理我,今日怎地要我陪他说话?”心下这样想,但还是一躬身进去了。 里面照旧支着一团小小篝火,独孤问俗端坐在篝火边,面色红润了许多,眼神里生出了一股桀骜之气。希言在他对面坐下,道:“前辈内伤应该大好了,恭喜前辈!” 独孤问俗一笑,道:“那还不是多亏你这小娃儿给我送药,说起来我还要感激你才是!” 希言笑道:“就算没我送药,前辈那小貂可也是“送药”的一把好手。” 独孤问俗听罢哈哈大笑,道:“我那貂儿盗得一两次药,路上却掉了一大半,比起你来,差得远啦!” 希言苦笑道:“说起来这小貂的身手可真是了得!若它全速奔跑,我是万万追不上的。” 独孤问俗捋了捋斑白的胡须,道:“你不知道这小貂的来历?” 希言一脸茫然,道:“不知。” 独孤问俗又问道:“你师父从来没有跟你提起过我?” 希言老老实实道:“是从未提起。” 独孤问俗笑容逐渐消失,面色凝重了起来,良久,他叹了口气,不再开口。 希言心下早就对掌门师父和这位独孤前辈的往事好奇不已,当下便问道:“前辈,你们所说的往事究竟是何事?您又为何不能正大光明回到灵虚宫得到救治呢?” 独孤问俗望向洞口,片片雪花在他眼眸里飞舞,他笑道:“你师父都不愿告诉你的事,我怎会告诉你?” 希言心知不好再问,只好闭口。 独孤问俗拾起一根树枝,拨动了一下篝火,火苗顿时燃得更旺了,点点火星缓缓升向了半空,又倏然熄灭。只听他道:“小娃儿,明日一早我便要下山。这几日多亏你照拂,我也没有甚么好东西可以送,你日后下山,可以到这里去,有缘我们还会相见,届时必有回报!”他抽出树枝,就着黢黑的树枝在地上写了四个字,希言侧头一看,是“翠隐山庄”四字。 那翠隐山庄地处苏杭,是一处闻名遐迩的秀丽庄园,希言一拱手道:“日后有缘,必来叨扰。”心下却想:今日一别,日后恐怕永远不会再见了。 日头偏西,山风凛冽,长空栈道旁,一名身着锦袍的年轻女子正倚在一座小亭柱子旁,双手负在身后,她面朝亭外的万丈深渊,看不见她脸上神色。 “阁主,独孤问俗已于适才下山。”她的身后,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躬身拱手道。 这女子正是察事院霜刃阁之主,那日山洞内未得手后,便一直在山上暗中监视独孤问俗。只见她背对黑衣男子,听罢他汇报也不置可否,那男子呆了半晌,以为山风太大阁主没有听清,稍稍提高声音又道:“阁主,属下来报,独孤问俗已经下山!” 那锦袍女子忽地一惊,微怒道:“他下山便下山,你吼甚么?你怕华山上下不知道咱们在干嘛么?”想来她正在出神,被下属打断心里甚为不悦。 那男子满腹委屈,低声道:“属下知错。” 只听锦袍女子淡然道:“知道了,派人跟紧。” 那黑衣男子沉声道:“属下已经安排。”腰却弯得更低了。 那锦袍女子冷哼一声,道:“要不是那两个臭道士坏我好事,我早已问出了东西!这些臭牛鼻子一个赛一个讨厌!”说到这里,她脑海里竟不自觉地想起希言的容貌。 那黑衣男子忙附和道:“阁主英明神武,早晚将他缉拿归案!” 锦袍女子轻叹一声,道:“不说那些晦气事了,眼下封禅大典在即,让山下各路眼线打起精神,别让那些牛鬼蛇神在这个时候滋事,明日我们下去看看。” 黑衣男子一抱拳,躬身退了出去。 锦袍女子依旧立在小亭中,一双流光闪动的双眸静静眺望着千山暮雪,心里却略生烦躁。 隐缘阁中,饭菜飘香。 这几日大家忙上忙下,个个累得够呛,饭量自然也是成倍增长,毕竟想让马儿跑,又岂能不给马儿吃草呢!平日里大家温文尔雅知书达理,见面都是稽首答礼,谈论都是易理道玄,个个仙风道骨出世高人一般,这几日累饿交加之下,全被打回原形。瞧这隐缘阁饭堂里,干饭吃菜嘈杂声不绝于耳,饭盆碗筷之声如奏乐一般欢快,要不是大家还穿着道袍,外人一看还以为来到了劳工食堂呢! 希言一边啃着馒头,一边苦笑着看着这副热闹场景,暗笑道:“仓廪实而知礼仪,古人诚不欺我也。” 正好笑间,一回头却见面前多了一个小瓷杯,杯里微波盈盈醇香四溢,竟是一杯上好清酒!希言吞了口唾沫,不动声色朝一旁瞥去,果然看见一个胖壮汉子正一脸谄媚笑望自己,正是那位穿两人布料吃四人粮食的隐缘阁管事清源。 希言奇道:“清源师兄,您是看小弟太辛苦,要给小弟开小灶?如此小弟便却之不恭了!” 他抬起酒杯一口便吞了下去,这清酒不同于烧酒,清香醇厚又不热辣伤喉,回味悠长又不易醉乏,华山灵虚宫自开山立派以来便不禁酒,这等好酒自然是清源的宝贝。清源见状连忙伸手去拦,可吃喝这块希言动若雷霆,等他手伸到近前,酒已经下了希言五脏庙了。 清源讪讪地缩回手,亲热地拍了拍希言背道:“师弟不必客气!同门之谊,说啥谢不谢的。” 希言笑道:“我也没说谢呀!” 清源尬在原地,打了个哈哈,道:“瞧我这记性,定是这几日太忙,脑袋忙昏了!” 希言心里好笑,道:“师兄还有事吗?我可要吃饭啦!” 清源忙道:“有有有!” 希言看到清源神情,便知道这厮必有事相求,笑道:“师兄但讲无妨。” 清源搓了搓手,低声道:“是这么个事,师叔安排咱明日里下山运送新鲜果蔬,可咱隐缘阁里就这几个人,咱盘算了下,得上下山两趟才行。咱想多借几个人手,可师叔说各殿各堂人手都紧,让咱自己想办法。哎!咱能有啥办法,于是……”说到这里,又谄笑着望着希言不说下去了。 希言冷笑道:“于是便在我这里想办法来了。” 清源挠着后脑勺道:“那可不是吗,谁不知道咱希言师弟人脉广阔手眼通天,这点小事岂能难倒您呢!” 希言一摆手道:“打住!你说这话容易让我挨揍你知道么?” 清源见他没有拒绝,惊喜道:“师弟愿意帮忙啦?” 希言沉声道:“要几个人?” 清源低下身子,朝希言竖起了五个手指。希言沉吟片刻道:“五个人,这……”却听清源急道:“咱这还有一只手呢!” 希言伸头望去,却见这厮另一只手也暗戳戳地竖起了五根手指!希言惊怒道:“十个人?!你抢人哪!不行!” 清源连忙去捂他嘴,低声急道:“五个便五个,你可别嚷啊祖宗呢!” 希言一把撇开他的手,道:“五个也不行!大家手里活都不轻,你让我上哪找人去?” 清源佯怒道:“师弟,你可喝了咱的酒,子曰: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希言奇道:“方才不是说体谅我辛苦,说甚么同门之谊?哎!果然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堂堂隐缘阁之主竟用一杯清酒欺骗胁迫师弟,无量天尊,这还有天理吗?”他故意提高声调,眼看着便要喊出声来,清源急忙又上前捂嘴,急道:“好啦好啦,算我怕了你了!你就眼看着我累死在华山坡上吧!” 清源一计不成,又施一计,开始卖惨了。希言见他可怜模样,自也不忍,他轻叹一声,道:“师兄,我负责大典各殿堂阁的联络事务,自是知道隐缘阁承担的活很重,人手也短缺,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清源见卖惨有效,立马加大力度,带着哭腔搂住希言胳膊道:“还是师弟懂我!” “但是。”只听希言低声道。 一听这俩字,清源瞬觉不妙,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却听希言道:“但是,各处有各处的困难,于公,我将别处的人安排给你,别处的活又找谁干?我如此厚此薄彼,其他各处的师兄弟该如何置评?” 清源转念一想,希言确实说得有理有据,他长叹一声,沉吟片刻下定决心道:“师弟说得有理,咱就再拼一拼,明日跑他两道!”言罢从身后摸出一壶清酒,放到希言面前,道:“师弟,这壶清酒本就是咱要送你的,不管你能不能够帮忙,咱都给你,告辞!” “但是!”却听希言又低声道。 清源心里刚被浇灭的火苗又燃起了火星,颤声道:“但是啥?” 希言微笑道:“但是于私,师兄有困难,我当师弟的岂能袖手旁观?明日我安顿好各处后,亲自与你一同下山帮忙,另外叫上清阳和四儿,就可以给你添三双人手!” 清源心里感动不已,喜道:“多谢师弟!哈哈,求求你下次一次把话说完!” 希言笑道:“是你自己太着急啦!”言罢又啃起馒头来。 清源立在原地迟迟不走,希言奇道:“师兄还有事?” 却听清源扭捏道:“那个……刚才不是答应人家五个人嘛,咋又减了俩……” 希言惊道:“好你个得寸进尺的师兄!就这三个我还不出了!”言罢拂袖便走。 清源急忙抄起酒壶追道:“三个就三个!祖宗你别跑啊!” 日头正暖,华阴县街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华山脚下地势较低,行人走在大街上,已经能感受到些许暖意。 希言同清阳等几名师兄弟走在街头,个个脸上带着轻松神色,连近日来一向愁眉不展的清源,此时也喜笑颜开。原来希言几人一大早来到山下,便得知兵部驻防军已经开抵华阴县,将由他们负责运送大典物资上山,当然也包括那些新鲜果蔬,他们几人倒落得清闲了。几人大喜过望,想到下山不易,几人又是少年心性,便结伴到城里游玩一番,再行上山。 封禅大典在即,虽说这是一场皇家盛典,但普通百姓岂能不凑这个热闹?再说这种热闹可是百年难得一见,来看热闹的更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各类商贩也沿街摆起摊来,原本清清静静的华阴县城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堪比一座大型庙会了。 “希言师兄,你把我们叫下山来,虽说没干活,但总该犒劳犒劳一下我们吧?”却听一个瘦小的少年吃吃笑道,却是清阳那个小鬼头。 “是啊是啊!”那山上帮工四儿也跟着起哄。 希言“嘿嘿”笑道:“这得找正主啊!”言罢直把清源盯着。 清源见势不妙,忙道:“诶那前面是甚么?好像很有意思呢!”言罢一溜烟朝前跑去,只留给他们一个肥壮的背影。 几人苦笑摇头,朝前走去,却见不远处一大群人围在一起,似乎在围观一个了不得的东西,那清源也正在此列。 希言道:“去把清源师兄叫上,咱们走吧!” 那四儿却道:“他们在看什么稀奇?我也要去看看!” 一旁清阳也雀跃不已,道:“师兄,此时天色尚早,咱们去看看吧!” 希言拿他们没办法,只得跟他俩一起过去。几人好不容易挤进内场,却发现是有人摆了一个场子,那场子正中摆着一方红木小几,小几上是一个古铜色的铜壶。那铜壶四周散落着些许细细箭杆,箭杆头上却没箭簇,只包着一层铁皮。希言颔首道:“没想到这市井之中,也有人玩投壶这类雅戏。” 清阳一脸茫然道:“甚么投湖?” 四儿惊道:“谁投湖了?” 却听场内一人高声道:“金瓶投壶,一两银子三支箭,投中一支奖三两白银,投中两支奖六两白银,投中三支奖十两白银!童叟无欺,公正厚道!” 希言凝目看去,只见那投壶划线处离铜壶并不算远,三根箭即便运气再差,应该至少也能投进一根,那这老板岂不是亏大了? “再给我来三根!我就还不信了!”只听一个青年男子骂骂咧咧道,又摸出了一两银子塞到那摊主手中,这人锦帽长袍,一看便是个富家子弟。听他言语,方才应该是已经输过几回了。 那摊主戴着顶破皮裘帽,手里提着个厚厚的麻布口袋,袋子口露出一把箭矢。只见他一张紫黑色大脸笑得开花儿一般,连连恭维道:“前面两把就只差毫厘了,这次一定能投中!”言罢便来到那铜壶一侧,只待那中年汉子投壶。 那汉子朝箭头哈了口气,半蹲在线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瞄了半天,手持箭矢一前一后往复试探,那神色仿佛比科举殿试还要紧张。片刻间只听他大叫一声:“中!”那箭矢霎时从他手中飞出。围观众人伸长脖子,眼珠都在那箭上,虽然不是自己在投壶,那关切神色却也不逊于正主了。 “啪!”只听一声脆响,那箭矢打中壶身左侧,却离壶口甚远,脆生生地弹在地上。众人捶胸顿足懊恼不已,各种“点评”纷纷而来: “哎呀,你应该朝右边一点啊!” “手腕用点力啊,没吃饭啊!” “行不行啊?快别浪费银子了!” 那青年男子被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硬着脖子怒道:“谁说我不行!瞧我的!”言罢不再细瞄,手中两只箭矢直直朝铜壶飞去。 投壶摊对面茶馆二楼窗边,一双明眸正冷冷瞧这场中景象。 “这些无聊的人,钱没地方花了么?”只听她嗤笑道。袅袅茶烟从她手中紫砂杯中飘散开来,映得她的脸庞忽明忽暗。 只听她身后一名方巾男子道:“阁主说得没错,这些百姓手上没个准头,简直就是在送钱。” 女子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道:“小易,你的武功不错,可眼力还需要长进啊!” 那叫小易的男子一愣,道:“阁主此话何意?难道这场中还有玄机?” 女子微微一笑,白玉般手指指向那投壶摊摊主,道:“你猜他手里提着的包里装着甚么?” 小易苦苦凝视半晌,哀道:“阁主,属下没有透视眼,又不如您这般聪慧,猜不出来。” 女子似乎心情不错,并未责怪小易,只是轻轻抿了一口杯中香茗,缓缓道:“独孤问俗那边怎么样了。” 小易低声道:“这厮并未走远,这几日都在华山附近徘徊,我已经加派人手看住了他,加之他内伤未愈,定不会在这个时候搅祸。” 女子微微颔首,不再说话。 小易小心地道:“阁主,趁他病要他命,咱们何不趁现在把他给抓起来!让他在察事院铁狱回廊走一圈,他还有甚么事情兜得住?” 女子摇头道:“里面牵扯太广,我不能与你们细说,总之是不能抓,也不能杀,还得从他嘴里搞到我们要的东西。” 小易不解道:“他不就是个逃犯么,咱们为何不能抓啊?”良久,却未听到女子回话,他偷眼一瞧,却见女子一双妙目带着些许惊诧,直直盯着投壶摊场边人群。小易顺着她眼光望去,正见几个年轻道长模样的男子在围观投壶。 “他怎么会来这里?”那女子低声呢喃道。 小易奇道:“阁主认识这几位道长?” 女子恍若不闻,只是牢牢盯住人群中的希言,微微蹙眉道:“这小牛鼻子不在华山上帮忙,倒跑这里看热闹来了。” 小易听得一头雾水,却也没敢再接话。 却说场内那青年汉子一怒之下将两支箭矢丢出,结果可想而知,两支都没丢进,众人眼见男子丢脸,纷纷明嘲暗讽,那男子怒哼一声,拂袖而去。那摊主又喜笑颜开收拾箭矢吆喝起来,可大伙连番失利,却也没个人愿意再来拿钱来赌运气了。 “希言师弟,这个挺邪乎啊,看起来不难啊,要不咱去试试?”一旁清源搓了搓他那双肥手,只等希言示下。 希言眼睛始终不离那摊主手中的麻布袋,脸上泛着不屑的神色,道:“你要跟你银子过不去,你便去试,你若能投进,我给你洗十天夜壶。” 清源咂了咂舌头,没敢接话。希言在山上是出了名的聪颖,他都敢这般说,那肯定没戏。只听希言道:“走吧,没啥好看的。” 几人看了半晌,也看够了,正欲转身离去,却听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大叔,我……我想试试。” 围观众人本来都要散伙,却惊闻又有人要来赌运气,一下子又围了起来。众人低头一看,只见一名女童站在那摊主面前,瘦瘦小小的手臂高高举起,手里正捧着一堆碎银。 楼上女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吸引住了,她凝目望去,只见那女孩八九岁模样,脸色萎黄,衣服破旧,头发凌乱扎着两条马尾,显然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女子微微皱眉,暗道:“要是这摊主连这孩子都骗,那可真该死了!” 那摊主还未答话,却见一人越众而出,蹲在那小女孩身前,温言道:“小meimei,这不是小孩子玩的把戏,拿着银子回家好么?” 楼上女子微微一惊——那人星眸剑眉满脸温柔,正是那个最讨厌的贼眉鼠眼臭道士! “越来越有意思了……”她竟略感兴奋,缓缓端起茶杯,仔细观察起场中情势了。 “是啊!人家大人都投不进,你个小孩瞎掺和甚么……” “回家找你娘去吧!黄毛丫头!” 围观众人嘴里说得难听,但都是本着一颗好心,生怕这穷苦孩子给这jian商送钱。那摊主见众人起哄,赶紧一把拉住希言,恶道:“这位道长,我干我的营生你玩你的八卦,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是要砸兄弟我的场子么?” 话音刚落,只见场子周围竟有三四个高高壮壮的汉子往场中间走了一步,几名汉子穿着皂袍裹着头巾,一看便是打手,个个恶狠狠地盯住希言。 希言冷眼环顾一周,道:“我道是华阴县无人,都看不懂你的机关呢,原来是有备而来。” 那女孩尚不知危险,怯声道:“谢谢道长哥哥,可是我……真的想试试!” 希言直视小女孩双眼,只见那双大眼睛里盈满泪水,但又无比坚定,他转头看着那铜壶,心里略做计较,点头道:“好,那你便大胆去试!”说着起身立在了一旁。 清阳清源等人不是傻的,都看出来了是摊主在做局,虽然不知道他用的甚么妖法,但小女孩铁定是投不进去的,瞧这小姑娘模样,家里必定穷苦,华山师训行侠仗义,哪能容忍这等不平事在自己眼前发生?几人挺身便要找那摊主理论。 希言拦住他们,淡淡道:“我话已至此,让她去试吧。” 希言虽然年龄不大,但身为掌门亲传,为人精明果断,向来说一不二,大家平日都听他的,众人只好愤愤退后,不再多言。 楼上女子霎时感到意兴阑珊,冷哼一声道:“华山名门大派,不过如此,比只猫还怕事儿呢。” 小易道:“这摊主必定有问题,属下这就去捉他来审!” 女子道:“你且说说他有何问题?” 小易支吾半晌,道:“不知道。” 女子微怒道:“你连他有何问题都不知道,你凭甚么捉人?” 小易无话可说,只好退到一旁。 女子轻抚手中茶杯,冷眼瞧这那个臭牛鼻子,却见他双手背在身后,两眼望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里一股无名火噌地起来了。 围观众人都觉察到异状,不敢再劝,但也没人离去,大伙围在场边,都盼望这女孩能创造奇迹。 只见那摊主笑眯眯道:“这位小姑娘,你只管放心,咱这投壶从长安摆到华山,绝对的童叟无欺,童叟无欺啊!” 小女孩瞧摊主一副慈祥模样,用力点点头,将手中碎银一股脑儿全倒到摊主手里。那摊主哈哈大笑将银子收进兜里,数出三支箭矢交到小女孩手里,高声道:“投进一支,奖三两白银,投进两支,奖六两白银,投进三支,奖十两白花花雪银锭咯!!” 那女孩小心翼翼拿起箭矢,在线前站定,竟回头望向希言,朝他浅浅一笑,那眼睛里的泪珠却如断线珍珠般沿着脸庞滑落。 希言心里蓦地一痛,他暗自猜想这小姑娘一定是急需用钱,才行此险招。他朝小女孩轻轻点了点头以示鼓励。 那摊主又来到铜壶旁,笑眯眯地道:“小姑娘,可以开始啦!” 楼上女子手中不自觉地捏紧了茶杯,手心竟不自觉地微微出汗,她暗暗骂道:“这些人,心是rou做的么?” “刷!”只听一声轻响,小女孩稍做瞄准,便用力将箭矢朝铜瓶投出。楼上女子看得真切,那箭矢起初直直朝瓶口飞去,可飞过一半,便缓缓变向朝一旁飞去。她轻叹一口气,知道那摊主铁石心肠,打定主意要骗这穷苦丫头了。人啊人,残忍起来真是连孩子都不放过!她不忍再看,头刚侧到一旁,却听外面爆出一声喝彩声,她转眼一看,那铜壶里正正巧巧露出一截箭尾——她投进了! 她心里微起惊奇,暗道:“难道我错怪摊主了?”却看那摊主:嘴巴张着两眼发直,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她霎时知道场中是有高人在帮那小姑娘,她扫视一周,只见围观的除了摊主和几个打手,其余人欢呼雀跃不已,个个比自己投中了还开心。 那小女孩高兴得跳起来跑到希言面前,兴奋道:“道长哥哥,我真的投进了,一定是你给了我好运!” 希言微微一笑,道:“不,你记住了,你是靠你自己!” 楼上女子环视一周,最终目光落在了希言身上,她莫名感觉到:就是这个臭牛鼻子在暗中搞鬼! 希言笑着拍了拍小女孩肩膀道:“还有两支,快去投吧!” 小女孩用力点点头,道:“好!” 却听一旁摊主冷言道:“你可想好了,投进一支拿三两银子便可走人,若是后面没投进,三两银子便也没了!” 一旁清阳霎时义愤填膺道:“甚么狗屁规矩,你方才可没这般说!” 那摊主一瞪眼,扬声道:“那我现在可这般说了!怎么着,这位小兄弟不服啊?”言罢几名打手又上前一步,似乎随时要上前痛揍一顿这个不长眼的道士。 “嘿!当我们怕你还是咋的?!”清阳清源四儿几人撸起袖子便要上前。 “且慢!”却见希言一把拦住他们,低声道:“咱们穿着华山道服,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是生非给山上添乱,都退下吧。” 清阳等人知道希言说得在理,个个强压怒火转过身去。那摊主见几个道士服软,气焰霎时又高了起来,竟用方言骂道:“老子走南闯北几十年,啥人没见过,就凭你几个毛头小子想要跟我干仗?一边玩儿去吧!” 清阳几人气得七窍生烟便又作声不得,只得哪眼来恨希言,把气都往他头上撒。希言恍若不见,蹲下身对小姑娘道:“小姑娘,你是拿这三两银子回家,还是继续投呢?” 小姑娘坚定道:“我还要投!我觉得……我今日都能投进!” 周围众人不免焦急起来,纷纷骂道:“小丫头得甚么失心疯呢,快拿着银子回家吧!” “对啊,投进一次都是菩萨保佑了!” 希言笑着对她点点头,道:“好,相信你自己!” “疯了,都疯了!” “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周围流言蜚语不绝于耳,但这一大一小四目相对,眼中只有坚定和信任。 楼上女子默默观察着,心中把握逐渐变大,即使她也不知道为甚么,但冥冥中她就能断定:必定是这个臭道士在帮小姑娘!她渐渐又兴奋起来,呼吸竟悄悄变快,一双妙目流光闪动,只把希言死死盯住。 “小丫头,你可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那摊主一改满脸和蔼,阴沉着脸对小姑娘道。 小女孩紧紧握住手中剩余的两支箭矢,点了点头道:“我想好了!” “那便请吧!”那摊主恶狠狠地道,又来到了铜壶旁立着。 小姑娘缓缓举起手中箭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小女孩和她的箭矢上,但楼上女子仍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希言。 “刷!” 一声轻响,箭已离手。起初箭矢还是直直朝瓶口落去,可刚过半程,竟又暗暗转向朝一旁飞去,眼看便要落在壶外!千钧一发之际,楼上女子看得明明白白,那臭道士微微侧身,背在身后的左手微屈中指,朝箭方向微微一弹,那箭矢仿佛受了一股微弱力道,瞬间又回到正轨,霎时只听“丁零!”一声——箭矢投中了! 众人又爆出一声喝彩声,连楼上茶客都被吸引了注意,纷纷探头观望。 “好你个臭牛鼻子,真有你的啊!”楼上女子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霎时眼前一亮,她轻酌了一口茶,暗道:“华山门人,有点东西。”却发觉自己手心竟已被汗湿,她略觉失态,侧目看去,却见身边小易等人都在专心看热闹,并无人察觉她的窘态。 众人喝彩声中,那摊主已经觉察到有问题,他抽出壶中的两支箭矢细细查看,却发现两支箭杆上都有一个凹印,那凹印不足米粒大小,显然是极小的石子儿受力凿成。他沉着脸环视一周,眼光定定落在了几个道士身上,江湖人感觉甚灵,他隐约觉得就是他们几个在搞鬼。 摊主朝几个打手使了使眼色,几名打手会过意,走到希言几人身旁将他们团团围住。 希言皱眉道:“这是干甚么?光天化日之下,阁下难道是要做甚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连看也不让人看?” 摊主冷笑道:“旁人都能看,就你们不许!” 几人铁桶一般围住希言等人,希言再也无法施以援手,他向小姑娘道:“小meimei,咱们已经赢了六两银子了,拿着银子回家吧!” 小姑娘抿着小嘴,脸上似乎十分不甘,但她很听希言的话,点头道:“我听道长哥哥的话,大叔,请你把银子给我吧!” 围观众人纷纷起哄道:“给钱啊!” 那摊主阴着一张脸,狠狠道:“现在想走了?晚了!咱有新规矩了!投完第二支,必须得投第三支,否则一分不给!” 这摊主直如耍赖一般,众人如何肯服,纷纷指责起那摊主来,那摊主连同几名打手对众人怒目相向,喝骂不断。这下连希言也动了气,他手上暗暗运功,要教训一番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骗子。 场内剑拔弩张,随时都可能爆发一场群殴,楼上女子看着希言星眸含怒,竟微微一笑,神色中似乎有些欣慰。 “小易,看了这么久,也该我们上场啦!” 女子一拂锦袍,便朝楼下行去。那小易等几名下属早已看得义愤填膺,直待女子一下令,三步并作两步便朝楼下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