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三峰却立如欲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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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清幽空灵的诵读声飘荡在山间谷底,五座摩云巨峰成品字形隐入云霄,峰顶云雾袅绕目不可及,皑皑白雪覆满山脊,苍翠青松傲立绝壁。 此处正是五岳奇险:西岳华山! “三峰却立如欲摧,翠崖丹谷高掌开。白帝金精运元气,石作莲花云作台。”华山峥嵘崔嵬,险绝天下,便在这天下奇险之巅,却有一片气势恢宏的道观,山门上是那玄宗皇帝亲书“西岳灵虚”四字石刻。 此时鹅毛大雪纷纷来下,玉女峰山顶落雪已没过脚背,却见山门处众人搬箱抬柜进进出出。只见各人服色也不尽相同,有着道袍的,有着军服的,甚至还有几个着官服的。人人手上都没闲着,忙碌不已,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活像一个货运码头,却哪里像个清静道观。 原来就在半月前,大内传来圣谕,圣上将于二月初六东华帝君圣诞之日封禅西岳,现下朝廷礼部太常寺、光禄寺等一众官员备好了封禅大典的庆典物资,请华阴县驻军和华山灵虚宫众弟子帮忙运送。自古华山一条路,上下华山唯有北坡山脊的一条羊肠小道,道路左右两边均是万丈深渊,观者莫不胆寒。 “瞧这破路,这他娘的是人走的路么?”山脊小道上,一名身着兵丁服色的男子颤着声抱怨道。 只听他身后另一名年轻道长嘻嘻一笑,道:“这你可说对了。” 那兵丁略有得意,老脸一扬,道:“是吧?” 那年轻道长正色道:“华山上住的是东华帝君,这路当然不是给你这种俗人走的。” “去你的!” “哈哈哈......” 一群苦力兵丁忙碌不停,雪却也落得更凶了,凛冽山风刮起阵阵大雪,呼啸着来回抽打着山上众人。 “陈寺卿,您快进道观里歇着吧,这里有末将看着便好,外面太冷,您这身子骨受不了!”山门边,只见一名身着军官服饰的中年男子,扶着一名身着紫色官袍的老者苦苦劝道。 “武都尉,不碍事!封禅大典乃是当朝盛典,事关重大,老夫必要细细把关。”只听那陈寺卿轻轻拍了下武都尉的手道。这老者便是礼部太常寺寺卿陈珉之,封禅大典一事,皇帝全权交给礼部统筹承办,而礼部尚书则把这个重任交给了陈寺卿。这是当朝皇帝首次登临华山封禅,为天下祈福,此事干系重大,确也丝毫不能马虎。 武都尉乃是兵部振武营都尉武翀,他营部驻在华阴县内,此次兵部便派他来帮忙筹备。只听他叹了口气,却也劝解不得,便朝身后喊道:“来人,给陈寺卿再拿一件大氅!” 武都尉看着川流不息的人流,问道:“寺卿大人,下官久在军中,却不知这封禅大典究竟有何说法?” 陈寺卿笑道:“武都尉为国为民驰骋疆场,不知晓这些倒也无碍,老夫便为你讲讲。”只听陈寺卿清了清嗓,道:“封禅起源于秦代,相传第一个封禅的皇帝就是秦始皇他老人家了,当年他统一六国后,便在泰山封禅,以报天下之功,为苍生祈福。后世历朝历代,便有许多帝王至名山封禅,东岳泰山、中岳嵩山、西岳华山,都是皇帝封禅之所了。” 武都尉听罢豁然开朗,道:“原来如此!”他眉头微皱,又道:“大人,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寺卿微微一奇,道:“此处只你我二人,但讲无妨。” 武都尉低声道:“大人,这封禅若是真有用,那秦如何会二世而亡?” 陈寺卿一怔,左右一望,随即拉住武都尉衣袖沉声道:“都尉在外切不可再出此言!” 武都尉自知失言,忙点头道:“陈大人说得是,下官记下了!” 陈寺卿脸色方才缓和下来,他低声叹道:“武都尉,你久在沙场,对朝中事务不甚熟悉,切不可妄议朝中之事。”他一顿,又道:“尤其是皇家之事,否则恐有无妄之灾呀!” 武都尉心下甚是不以为然,但也知道陈寺卿所言不假,是真心为了他好,他忙道:“多谢大人指点!”心里暗自下定决心日后少说话多做事,免得真的惹出事非来。 陈寺卿点了点头,似乎想起甚么忧心的事来,叹道:“眼下虽看似一片盛世,然朝中隐忧甚多,想来陛下也要借这次封禅大典,以正朝风纲纪罢!” 武都尉奇道:“下官眼见百姓安居乐业,寺卿所言的隐忧却是甚么?” 陈寺卿苦笑着摇了摇头,却没有再接话。 。。。 五真殿上,一名峨冠老道端坐殿上,那老道须发皆白,却是红光满面。殿下立着的是十几个道长,或负长剑,或携拂尘,躬身面向老道。 “今日已正月二十六,还有十日便要举行封禅大典,各堂各阁且按日前掌门吩咐,理一理还缺些甚么。”只听殿上老道悠悠说道。 堂下一名青年道长越众而出,朗声道:“禀净慈师叔,弟子清涯今日已亲自查看万寿宫,礼部太常寺已将陛下和贵妃娘娘起居用品备齐,以后几日弟子将率灵真堂众弟子日夜值守,确保无虞。” 那净慈老道点了点头,道:“除了陛下和贵妃,随行众人都是朝中重臣,马虎不得。” 却听另一名清瘦道士笑道:“禀师叔,弟子清寒已率云真堂众弟子按太常寺提的单子,整理出了厢房四十间,另备有六间阁楼,保证来客不会露宿山门。” 净慈老道连道:“很好,很好。”又问道;“斋饭食材备得如何?” 却见一名身形肥胖的道长哀嚎一声,跳出来道:“师叔,弟子昨日已带着我们隐缘阁弟子们将米面等食材从山脚运上来了,累得我骨头都快散架了!待得几日还要去运送鲜果时蔬,想想那追魂夺命坡,我的太上老君啊!”言罢苦着一张脸逮着腰一顿猛锤。 众人闻言苦苦忍笑,却听净慈佯怒道:“清源啊清源!你一个人吃四个人的饭菜,穿两个人的布料,瞧瞧你那肚子,道袍都快遮不住啦!多干点活却有甚么!” 众人瞧见清源道长那圆滚滚的肚皮,终于忍不住哄堂大笑,清源摸了摸自己肚子,唉声叹气地退了下去。 净慈捋了捋自己的长须,似乎对大家的进度略感满意,突然他想起一事,问道:“希言这小子跑哪儿去了?” 众人人群中互相找寻,却是连他人影也没瞧着。 。。。 正月还未过完,正是隆冬时节,俗话说三九四九,冻死老狗,这华山更是高处不胜寒。 皑皑雪地里,只见一人身着淡青色道袍,背着一个竹背篓,正沿着落雁峰脚下缓缓向上行去。那道长面如冠玉,神情淡然,正是希言。 此处地处山谷,积雪比其他地方更深,大雪几欲没膝,希言艰难走在雪地上。小径两旁是高耸的油柏和白皮松,盘根错节的大树上覆满白雪,山风呼啸作响,饶他希言有华山纯阳内劲护体,也不禁感觉清寒刺骨,却是边走边往手上呵气。 “这怪人哪里不好住,偏偏要住在这最险的落雁峰上!”希言苦笑着想道,不禁又想起前几日结识这老前辈的情景。 。。。 眼见皇帝封禅大典将届,华山上下都忙翻了天,希言身为灵虚宫掌门亲传弟子,自然也闲不得,这日一早,掌门便要他检视各殿、堂、阁布置是否妥当。希言与众弟子马不停蹄地查验检视,待得检视完培元殿,已是傍晚。 希言拱手对众人道:“各位师兄弟辛苦,且到隐缘阁用饭吧!” 众弟子如遇大赦,一溜烟冲向隐缘阁抢饭去了。 希言苦笑一声,活动了一番脖颈,正待离去,突见一条白影飞掠而过,直直飞进了培元殿内,希言一惊,不及细想,翻身便是一招梯云功,跃进培元殿内。 那培元殿乃是掌门人与众长老炼制丹药之所,且存放有本次大典进贡给皇帝的灵丹宝药,可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希言一进门内,却见四周一片昏暗,他凝神静气,细细扫视了一周,却哪里看到那白影踪迹?便立马运起轻功,飞身便往二层掠去。 那二层乃是炼制跌打金疮丹药之所,未存放珍稀丹药,希言略略一看,依旧没有发现白影踪迹,旋即摸向三层。 那三层却是掌门炼制灵丹和存丹之所,是整个培元殿中最紧要的所在。希言甫一上三楼,便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内间传来,他冷笑一声,暗道:“这小贼挺识货,一来就直奔师父的丹药柜!” 他悄无声息地移步到了内间门旁,稍一侧身,只露了一只眼望向里面。这不望则已,一望却把希言看得愣住了:只见一只雪白小貂正对着药柜锁孔又咬又抓。那药柜乃是整棵乌檀所制,锁具乃是玄铁打造而成,这小东西当然是拿他无可奈何。 希言又好笑,又隐隐觉着奇怪:“这畜生都知道来偷丹药啦,还一来就偷最好的?难不成这华山真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连貂儿都成精啦?”他双手笼在道袍中,斜倚在门侧,饶有兴致地看这小东西忙上忙下。 只见那小貂有一尺大小,通体雪白无暇,白色皮毛在昏暗暮色中竟隐隐发亮。华山地处天险,奇珍异兽也不是稀奇之物,但希言在华山生活了二十载,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漂亮灵气的小东西。 那貂儿拿这门锁毫无办法,急得在原处打转,希言暗自好笑,本想再好好看看这貂儿,但又想到此地干系重大,还是莫要节外生枝,便朝着那貂儿假咳一声,想以此惊走这个小东西。 不曾想那貂儿一闻声瞬间便跳转了身,身子高高弓起,浑身炸毛一般,蓝色眸子里发出了凶狠目光:它不仅不跑,似乎还要跟希言干上一架。 希言一怔,笑道;“貂兄,莫要白忙活啦,这锁就我师父能开!” 那小东西不为所动,两眼仍死死盯住希言,似乎不相信他所说的话,只见它长长的尾巴高高竖起,缓缓左右摆动,做出十分凶狠的模样。 希言见它如此执着,玩心忽起,想看看这貂儿究竟聪明到了何等地步,便笑道:“那你尽管开,你若能开此门,我拼着挨师父骂,也让你随意取里面的灵丹。” 那貂儿闻言,眼睛仍死死盯着希言,身子却缓缓撤下攻势,眼见希言并无动作,它便转身又研究门锁去了。 希言啧啧称奇:“这貂儿似乎能听懂人语!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想到这药柜牢不可摧,他便盘坐在地,端看这貂儿能翻出什么花来。 只见那小貂时而两脚直立,趴在柜门上瞧东瞧西;时而俯在地上,小小鼻头使劲往柜脚来嗅,忙活半天,还是不得其门而入。 希言面带微笑,看戏一般望着小貂,眼见天已黑定,他也该回了,便轻声问道:“貂兄忙完了么?小道可陪不了你了,明日我还需起早呢!” 却见那小貂突然纵身一跃,轻轻巧巧地跳到了柜顶上,随即趴在了柜顶一动不动,两只圆溜溜的小眼只把希言盯住。 希言有些不耐烦了,道:“貂兄,要不改日再试吧?”言罢,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传来,希言皱着鼻子闻了半晌,登地跳了起来喝道:“孽障!居然在师父药柜上撒尿!”他猛地一纵身向那白貂扑去,只见那小貂转身便朝窗外一跃,希言追赶过去,却见那小貂稳稳落在了一棵雪松树梢,树上大雪扑簌簌落了一地,那小貂屁股朝向希言,摇晃了几下尾巴,模样极为挑衅,随后一纵,便消失在了林海雪原之中。 希言虽贵为掌门亲传,但轻身功夫一直是他弱项,若要他从三楼跳将下去,他可是万万不干的。他望着茫茫雪原,叹道:“这是真成精了。” “师父,今日已检视完几个大的殿、堂、阁,明日一早,弟子再去检视余下的,最迟后日,便能全部完成了。”灵虚殿上,希言躬身对掌门人道。 华山灵虚宫掌门人姓独孤,名隐丘,三十五六年纪,生得淡雅儒静。只听他道:“不错。辛苦了。早点休息去吧。” 希言一揖,准备下殿,忽地想起白貂一事,便一五一十地又给隐丘道长叙述一番。只见隐丘道长听罢眉头一皱,问道:“你是说它在药柜顶上撒尿?” 希言撇嘴道:“可不是,我去撵它时,它已尿完啦!” 隐丘道长一把拉住希言,道:“我跟你去看看!”言罢运起轻功就往殿外掠去。 希言轻功本就不佳,跟掌门相比那更是云泥之别,几乎是被拖着走了,只见两旁景物飞快倒退,头竟然有些眩晕,他大叫道:“师父慢点!你徒弟要被拖死啦!” 却听前面传来隐丘的声音:“再慢咱们的丹药可要不保啦!” 希言只好紧闭双眼,任由隐丘拖着一路飞奔。心中再一次暗暗下定决心务要好好学学轻功了。 师徒二人不及点灯,摸黑便上了三层,转到药柜边上,希言细细摸了摸门锁,道:“师父,锁是好好的。” 却见隐丘抬手往柜顶一摸,脸色瞬间凝重了下来。他掏出钥匙,打开了药柜,希言借着月光看去,只见柜顶不知何时竟烂了一个碗口大的洞! 希言大惊道:“怎么会这样?我走时明明上上下下都检视了一番,都是好好的呀!” 隐丘伸指摸了摸洞口边缘,放在鼻边一嗅,缓缓闭上了眼。半晌,只听他望向窗外道;“十多年了,他终于又回来了。” 希言奇道:“谁回来啦?” 隐丘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你以后会知道的。就说这个洞吧,这貂儿是个灵物,它尿液侵蚀性极强,虽溶不掉玄铁,但这乌檀木却是经受不住的。” 希言道:“师父如何这么了解这貂儿?莫非...” 隐丘点头道:“我很早以前便认识这貂儿和它的主人。” 隐丘道长以而立之年接下灵虚宫掌门大位,武功人品天下莫不称道,但希言还不知他在畜生界竟还有老相识,还待再问,却见隐丘一挥手,道:“我们清点一下丹药吧!” 希言不敢再问,老老实实地与师父清点起丹药来。 “还好,紫境固本丹、清虚回元散等进贡丹药都没少。”希言道,“不过似乎九转丹少了一匣。” 隐丘皱眉道:“九转丹乃内伤灵丹,难道...”他略一沉吟,便向希言道:“那貂儿近日必定还会再来,届时你跟好了它,探一探它主人在何处。” 希言奇道:“此话怎讲?” 隐丘道:“九转丹乃内伤灵药,它既知来取九转丹,必知此丹须连服三日方能见效,一匣九转丹如何能够?” 希言心下更加惊奇了,道:“那人为何会如此熟悉师父所炼丹药的药性?” 隐丘笑了一笑,道:“说起来,那人还是我炼丹的师父。”他顿了一下,道:“今日你也忙了一天,先去歇着吧,为师整理一下药柜,封禅大典之日进贡的丹药可是不能有丝毫差池的。” 希言见师父不愿多说,也不好再问,便告辞退下了。 独孤隐丘并没有着急整理药柜,他立在窗前,入夜的山风刮得他道袍猎猎作响,银白色月光如水银泻地般倾泻在他全身上下。他极目远眺,深邃的眸子里满是风雪。 第二日,希言早早地蹲守在了培元殿外的一棵雪松下,合抱粗的树干是天然的掩体,希言眼睛死死盯住了三层窗口,只待那小貂现身。 这不等则已,一等等到了亥时时分,那貂儿却始终未现身。希言等得腰酸背痛,别无他法,只得上楼将窗户锁得严严实实,再将殿门用铁链锁住,恨恨地道:“别让我逮住你,哼!” 第三日酉时时分,希言打开三层窗户后刚刚在树下躲了不多一会,却听树上哗哗轻响,希言抬头一望,一阵落雪“哗啦”一声便劈头盖脸砸在脸上。希言口鼻里钻满落雪,心里暗叫不妙,他一把拂开脸上落雪,抬眼向窗口望去,只见那貂儿正立在窗口四处张望,模样十分警觉。 此时大雪已落定,虽然身处寒冬雪地里,希言双手中却不禁捏出了汗,生怕这貂儿转身跑了。好在那小貂似乎并未发现什么异状,轻轻跃入了三层窗口内。 希言放低了身子,眼睛死死盯住窗口,只听药柜里发出极轻微的响动,不一会儿,只见那小貂从窗口探出了个小脑袋,警觉地四处望了望,发现没有异状,便轻轻跃上窗口,背上却多了一个药匣,一条红绳将药匣牢牢系在了身上。希言看得目瞪口呆,不知这小小貂儿是如何做到的。 那貂儿眼见四下无人,便缓缓沿着屋檐向下爬来,四脚一落实地,便不慌不忙朝松林里跑去。 希言却不急着追赶,那小貂跑得再快,这雪地里也会有它的足印,加之大雪已经落定,不用担忧足印被雪淹没。 只见那一排小小足印直往林海深处延伸而去,过得半晌,希言便沿着这足印追踪而去,穿过培元殿外密密的松林,那足印弯弯拐拐,延向了玉女峰山谷。此时已入傍晚,谷中昏暗幽静,除了踏雪之声,希言听不到一丝声响,心下难免惴惴,总觉身后有人跟着自己,几次回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只好加快脚步,跟着足印继续追踪。 走出山谷,那排小小足印竟往右一转,蜿蜿蜒蜒地向落雁峰延去。那落雁峰为华山南麓最高峰,最是陡峭险峻,前辈华山弟子开辟出了一条小径,勉强可以上到半山腰,再要往上可就没路了,上面除了几块大石头别无其他,几乎未曾有人到那峰顶上去。 希言叹了口气,暗道:“这些高人为何都爱选这么难走的地方来住?自己走着不难受吗?”稍作歇息,还是沿着足印向上攀去。 不知行了多久,天色渐渐黑定,希言只能借着微弱月光辨认足印,偏在这时,天上竟又开始下起了小雪,希言一路爬坡上坎又累又急,生怕那落雪又将足印覆盖,加快脚步向上行去。 循着足迹转过一棵枯松,希言眼前顿时一片开阔,却是到了峰顶。希言放低了身子,缓缓移到峰顶平台上,发现峰顶北侧有两块巨岩,中间是一个小小岩洞,里面隐隐有火光。 希言心知里面必然有人,当下深深吐纳一口,屏息靠近了洞口。 “独孤先生好雅兴啊,竟跑到落雁峰上来赏雪!”那声音悠扬婉转,字字清晰,竟是一个女子声音。 希言缓缓向洞内张望而去,洞内支着一团小小篝火,却见一男子盘坐在地,那男子头发黑白交杂,看起来已过不惑之年。他身后立着一名年轻女子,女子傲然挺立,雪白长袍难掩婀娜身姿,却见她手持长剑,剑端竟指着男子背心。 只听那男子道:“你们霜刃阁也是好手段啊,华山弟子都未察觉,你们倒先找到我了。”声音中气不足,显是有伤在身。 希言心念急转,适才耳闻女子唤这男子叫独孤先生,此人必定与掌门师父有亲近关系,再想到前日师父在药柜旁言道此人是他炼丹的师父,想来还应是掌门师父的长辈,眼见他身处险地,便要上前营救。但他旋即想到,若那女子要下杀手,这位独孤先生早就该毙命了,且听一下她有何企图再说,便伏下身子,凝神静听。 那女子冷笑一声,道:“独孤问俗,你以为你躲到这里便逃得了吗?你身受如此重的内伤,区区几颗丹药便能换得性命?” 那独孤问俗无力地咳了一声,道:“换不换得性命还未可知,只可惜呀……” 那女子问道:“可惜甚么?”说话间那剑尖纹丝不动,希言一眼便看出此女乃使剑高手。 独孤问俗哈哈大笑道:“可惜我一死,你们永远也找不到想要的东西啦!” 那女子怒道:“那我就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剑尖猛地暴长,竟抵住了独孤问俗的后背。 眼见女子便要施暴,希言挺身便要上前救人,却突然感觉手臂被人轻轻拉住,他心里咯噔一声,回首一看,却见师父立在了身后,给自己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希言心下震惊不已,自己的功力也不算低,但适才他一路走来几有一个时辰,丝毫没有察觉师父就在左近,师父功力几乎已达无我境地,看来日后得多讨好下他,要他教教自己一些看家本领了。 独孤问俗缓缓抬起头,望向洞壁,忽道:“你知道我一个垂死之人,为何费劲千辛万苦到这山上来吗?” 那女子冷哼一声,道:“我哪知道你吃错了甚么药。” 独孤问俗道:“此地是我与堂弟昔日起居炼丹之所,我堂弟你想必也是知道的,那便是大名鼎鼎的华山灵虚宫掌门独孤隐丘。” 希言这才恍然大悟,回头望向掌门师父,却见他一脸萧索。 那女子喝道:“今日别说是华山掌门,就算是玉皇大帝他老人家下凡,你也得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否则别想活命!” 独孤问俗却并未理他,自顾自地道:“当年我还是灵虚宫内灵真堂的一名弟子,而我那堂弟,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孩。他家里遭逢变故,无处可去,便来投靠我,那时皇帝重佛轻道,华山不被朝廷重视,哪有余钱来养这小孩,我便求众师叔让我把他安置在落雁峰这个岩xue中,每日从我的伙食里扣出一半,我用竹背篼送来给他吃,这一送,就是四年啊!”说罢那独孤问俗一顿,似乎喉头一哽,说不下去了。 希言偷眼望向师父,却见师父面无喜怒神色如常,但平日里那波澜不惊的双眼里竟有些湿润,看到希言在偷看,隐丘掌门轻轻一掌拍到他头上。希言吐了吐舌头,赶紧把头转了过去。 那女子似乎也略受感动,耳听独孤问俗啰哩啰嗦的也不来催他,只冷冷道:“那后来呢?为何人家成了华山掌门,你却成了过街老鼠?” 那独孤问俗叹了口气,道:“我们华山弟子常说,天道无常,可历经人世沧桑才懂得,人道比天道更无常。后来发生了甚么,我却是不想再说了,你动手吧!” 那女子怒道:“想死没那么容易,我先废你一双招子!”言罢抢上一步,剑尖一转便向独孤问俗双眼刺去,独孤问俗呆呆望着墙壁,丝毫不做避挡。忽听“乒”地一声,那女子手中长剑似被甚么东西击中,巨力传来,她身子一晃,赶紧竭力稳住身形,方才站定,谁料剑上竟传来第二道劲力,那劲道如一只无形巨掌猛然拍向她的手腕,来势比第一道力更猛,那女子再也把握不住,长剑霎时被弹飞。女子惊怒不已,定睛一看,脚边多了一颗石子,再回头一望,只见两名道士模样男子立在了洞口。 只听隐丘掌门向那女子一稽首,道:“血腥杀戮,终非正道,姑娘且手下留情。” 希言这才看清那女子面貌,篝火映照下,只见那女子生了一双水剪双瞳,贝齿轻咬樱桃小口,极为美貌,希言从小便在山上长大,何时见过如此漂亮的姑娘,不禁看得呆了。 那女子哼了一声,玉足一勾,长剑飞起,纤纤玉手轻轻在剑柄一拍,那长剑剑锋一转,刷地一声还入鞘中。只听她冷声道:“独孤问俗,这位怕就是你口中的堂弟吧?” 独孤问俗却是连头也没转一下,仍呆呆望着洞壁。 “希言,你且看看你师叔的伤势。”隐丘掌门对身旁希言道,却见希言望着那姑娘两眼发直,一动不动。隐丘掌门眉头一皱,又唤了一声,却见那希言恍若置身天外,毫无察觉。 那女子转头一看,正与希言四目相对,脸刷地一下便红了,幸得有篝火映衬,才未显失态。只听她娇喝道:“臭小子,看甚么看!有甚么好看的!” 这一番娇喝登时把希言骂醒了,他回过神来,问隐丘掌门道:“师父叫我做甚么?” 隐丘掌门没好气道:“我叫你找东西。” 希言奇道:“师父要我找甚么?” 隐丘斜目道:“你方才把华山的脸都丢光了,现下你去给我找回来。” 希言大窘,面上一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女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一笑倾人城,再笑怕是真要倾人国了,希言赶紧撇开了脸,生怕再给华山丢脸。那女子瞧他那有趣模样,更觉好笑。 隐丘道长道:“姑娘不远千里来到华山,灵虚宫忝为主人,还请到观中歇息几日由门人护送下山。” 那女子俏脸一扬,道:“下山?我可没这打算。” 隐丘道长微微一奇,道:“那姑娘有何打算?” 那女子道:“一嘛,你这堂哥知道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不交代清楚我是不会走的。这二嘛,天下皆知过得几日皇上便要来华山封禅,这等热闹我岂能不看?” 隐丘听到这第二,面色不禁沉了下来,眼见封禅大典在即,他就怕出了篓子,他不动声色道:“封禅大典由朝廷负责邀请观礼客人,在下虽为灵虚宫主人,却也做不得主,万望见谅!” 那女子一脸惊奇道:“独孤掌门不知道霜刃阁为谁做事?” 隐丘道长道:“霜刃阁乃察事院中枢,这点在下再孤陋寡闻却还是知道的。但施主能否观礼,却是礼部和兵部说了算,在下确实僭越不得。” 你女子嘻嘻一笑,道:“兵部、礼部,不也得要我们察事院在皇上面前说好话吗?我且看谁敢阻我!” 隐丘道长不置可否,道:“那便请施主自便。” 那女子冷哼一声,转向独孤问俗道:“今日你帮手来了,我且不为难你。不过嘛,你一日不交待清楚,霜刃阁便一日不会放过你,你想明白了!”言罢一拂长袍,转身便离去,临走前她俏目微怒,狠狠瞪了希言一眼,希言噤若寒蝉,一动不敢动。 女子走了,洞内只剩了三个大男人,三人都没说话,山顶泠冽寒风吹得洞口呜呜作响,气氛仿佛比刚刚杀手在场更加凝重。 隐丘道长走到独孤问俗身边,道:“大哥,你回来了。” 那独孤问俗自问自答般道:“回来了?嗯,我回来了。”眼睛仍望着洞壁。 希言也往洞壁望去,却见洞壁上隐隐有黑色墨痕,细细一看,画的竟是炼丹之术的要领。 “还记得那时你刚来这山上时也是腊月间,你来到这洞里被冻得直哭,呵呵,还是我抱着你睡了一个冬天。”独孤问俗忽然笑道。 隐丘掌门微微一笑,道:“那时多亏大哥照拂,否则我早已冻毙野外了。” 独孤问俗又道:“那时你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加入华山灵虚宫,成为一名真正的华山派弟子,不再受这风餐露宿之苦。我便偷偷教你初级炼丹之术,练了四年,嘿,你小子也真是争气,山门之试居然拔得头筹,就这样入了华山了。” 隐丘掌门望着满壁那弯弯拐拐的壁画,心下也是感慨万千,道:“我拜入华山灵虚宫那日,大概是我这一生最快活的日子了,咱俩买了烧酒和烤鸡,跑到这峰顶来邀星问月,狂饮作乐,真是快哉!” 独孤问俗轻咳了两声,又道:“大概是我兄弟俩注定不能长久在一起,你加入华山不久,我却走了,现在想想,已过去十多年了,真是时光飞逝!” 隐丘掌门伸手握住独孤问俗的双手,道:“大哥,这次你就留下来吧!” 希言久在隐丘掌门左右,从未见过他真情流露,此时眼看他眼里流光闪动,确是真心实意。 独孤问俗一脸萧索,道:“多谢兄弟好意,按说我不该再上华山,但我身受内伤,非九转丹不能缓解,这才让银月来盗药,说起来还要给你赔个不是。” 那貂儿原来叫银月,希言四处张望,却没看见它的影子。 隐丘掌门道:“大哥,这都是小事。那过往之事如梦如幻,无论他人如何瞧你,我始终相信你不会做出那等事来。” 独孤问俗抬起头来望向隐丘掌门,双目竟闪耀着异光,轻声问道:“真的么?” 隐丘掌门定定望着独孤问俗,并没有回答他,他那坚定如山岳般的眼神已说明了一切。 独孤问俗叹了口气,道:“兄弟,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了,你们先下去歇着吧,我要运功疗伤了,日后我伤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