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救人
秦望寻的药坊价格低廉,医术高超,是以虽不在城中,四周十里八乡的村民也都愿意到她这来。入秋以来,河西一带早晚温差大,得了伤寒的人不少,也有许多进山打猎或者农忙下地的人摔伤筋骨,药坊渐渐忙碌,秦望寻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元行阙在旁边帮忙打下手,也是忙得逐渐没闲心考虑别的事,反而平静下来。 这日午后,秦望寻交代元行阙去隔壁村一位老猎户家送些膏药。老猎户三位儿子都死在战场上,如今孤苦一人,无依无靠,身上又多疾病,秦望寻常常看顾他。元行阙最近已经摸清四周环境,驾轻就熟地将草药和一些米面送给老猎户,寒暄了几句,担心秦望寻一个人在药坊忙不过来,就告辞打道回府。 途中抄了近道,田野里一条隐藏在庄稼中间的小路,往常没有多少人走。元行阙行至中途,却忽然听见前方的草丛中有异动,似乎有好些男人在叫嚷,他侧耳细听,却又听见微弱的女人的呼救声。他暗叫不好,连忙循声奔去,拨开草丛一看,骇然是几个穿着军服的男人把一个农妇压倒在地上。农妇下身衣物被扒光,上身的布缕也被撕成条状。那四五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粗野士兵,其中两个的裤子也脱了,轮番拽着那农妇的四肢,另一个士兵正趴在她身上,做那等残暴之事。 见到这场景的元行阙霎时怒气攻心,没有丝毫犹豫,抡起拳头就朝那人打了过去。两脚踢翻周围那些人,再从后一抓那个趴在农妇身上的士兵,拽住他的头发把他抡到地上,用脚狠狠踩住。 他这番动作几乎在瞬间完成,速度快得只能看见残影,那些士兵几乎都是被打倒在地后才反应过来,一个个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原本想跑,但看见元行阙只有一条胳膊,又逐个停了下来。 其中一个暴徒壮胆道:“哪里来的残废,敢坏爷爷们的好事?!” “放肆!”元行阙怒道,额上青筋暴起,但硬生生把“本王”两个字咽了回去,转而阴沉道:“你们是哪里的兵,敢做这等恶事?” “兵爷爷是哪里的,关你屁事!我兄弟几人从沙场上下来渴得紧,不过找这小娘子解解渴,莫说是你,就是太守他老人家来了也管不了!”那暴徒一副嚣张嘴脸,看得元行阙怒上心头,直接上去给了他一拳,指着他恨道:“你就是皇帝的兵,干下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我也要杀了你!” “你敢!”那暴徒梗着脖子,指着他鼻尖道:“你个断臂的残废,敢动爷爷们一根毫毛,爷爷立刻叫你站着进来横着出去!” 元行阙冷笑一声,抓住他的手指直接掰断,一脚把他踢跪下,冷冷道:“残废,照样杀你。”说完不顾他的哀嚎声,抬脚猛踢他的脖颈,竟直接把他的脖子踢断,双目圆睁着倒下,眼中尚带着惊恐的神色。 剩下的几个人顿时被这杀神般的姿态吓疯了,转身就逃,元行阙顺手拎住一个,一脚踢到他裸露的裆部,直接把他踢废掉,哀嚎声响彻田野。元行阙还不罢休,正准备继续动手时,一旁的草地传来呻吟。元行阙回头一看,只见刚才那个农妇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呼吸困难,下体还有出血的情况,情况极为不妙。 救人要紧,元行阙放弃了追逐那些逃走的暴徒,连忙上前,掐了掐她的人中,却没有什么用。他只好先脱下外面的衣服将她包裹住,而后背上她,快速朝药坊奔去。 所幸药坊离此地不远,元行阙到时秦望寻正在给一位老者把脉,院中还有零星几个病患和家属。元行阙直接冲进院中,喊道:“秦姑娘!” 秦望寻从窗内看见他背上的农妇,连忙走出来,询问他情况。 “我在田野发现了一个……”元行阙快速开口,但说着说着却顿了顿,转而道:“一个昏迷的姑娘,你快看看,她似乎已经没有呼吸了。” 他虽没有明说,但秦望寻早就看清这姑娘身上披着的是元行阙的衣裳,露出来的小腿上有鲜血留下来。周围的人都注视着这里,秦望寻立刻道:“进内间。” 元行阙马不停蹄地将农妇安置在内间,秦望寻查看了她下体的伤口,已经出现了撕裂伤,她为其行针止血,又因其惊厥,便灸其人中、脐下和涌泉,又让元行阙煮来混有干姜橘皮甘草的热汤,让其缓缓服下。如此急救大半个时辰,那农妇方才呼吸顺畅,蒙蒙醒了过来。 刚醒,农妇便呜咽着哭起来。秦望寻给元行阙使了个颜色,元行阙会意,转身避开,到外间去配药。外面等着的病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看见元行阙出来,有人凑上去问他那农妇的事,他一概只说是在田地间见她昏倒在地,不肯多说。后面不知是谁叫来了那农妇的丈夫,丈夫衣裳上还带着土点子,想是刚从田里归来,面有忧色,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匆匆朝内间走去。 将他引至内间,元行阙没进去,转身离开,但也还是听见了内间传出来的嚎啕哭声。 元行阙紧皱眉头,手握成拳,心中是说不上来的愤怒。他眼前一遍遍闪过那农妇倒在地上绝望的眼神和那些士兵寻欢作乐的嘴脸,何其耻辱!他大齐边关的军中,居然有如此无耻之徒!劫掠妇女轮jian,此等丧尽天良之辈出现在军中,无怪乎战斗力如此低下! 他一拳打在门柱上,恨恨地想着,刚才可惜没来得及询问清楚他们到底是谁的麾下,否则不仅这几个人必得当众处死,就是领头的将领也得领一个治军不严的罪名,罢免军职,狠狠打他八十大棍以儆效尤! 元行阙闭了闭眼,竟为他已不再是那个杀伐决断,地位尊崇的广陵王头一次感到心焦。 没来得及多想,秦望寻从内间走出来,元行阙询问那农妇的情况,秦望寻紧皱眉头,摇摇头叹息道:“伤势是稳定了,但心气郁结,五脏难安。”她抬头看着元行阙,问:“刚才是什么情况?” “是几个军中的杂种。”元行阙沉声道。 “军中?”秦望寻略微有些惊讶,但似乎并不完全意外,很快冷静下来道,“知道是哪路军队的人吗?” “光顾着打杀了,没问清楚。”元行阙道,“只是那杂种言语间连肃州太守都不放在心上,想来应该不是本地驻军,其将领的地位大概比太守还要高。最近驻留在肃州的军队是哪一支?” “李广将军的军队前些天辗转到沙州去了,肃州这里,宁州军和鄯右军都在附近驻留。”秦望寻道,眉间微蹙,似乎想起了什么。 “你有想法?”元行阙看着她问。 “鄯右军的风评向来不甚好……”秦望寻犹豫道,但随即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知真相,不可如此揣测。” 元行阙往日与鄯右军交往不多,但记忆里似乎见过那鄯右军将领胡不庸。此人在领军打仗上却有一番道理,只是行事粗野,极为好色,曾经就因为荒yin之事遭朝廷训斥而被贬离京畿。秦望寻说鄯右军风评不好也不是假话,七年前京畿道附近有邪教分子教唆群众叛乱,鄯右军前去平叛,入城之后不仅将邪教之前所敛的宝物全都据为己有,对朝廷阳奉阴违,还打家劫舍,活脱脱一派强盗作风,虽是齐军,却好似外族入侵一般贪婪。 秦望寻不愿以偏见待人,不想直接把这帽子扣到鄯右军身上。但在边关两年,她也不由得把最大的可能性指向鄯右军。此时她突然想起来元行阙刚才说的“只顾打杀”一事,问:“你把那几人怎么样了?” “杀了一个,废了一个,另外还有三个,因为急着救人,叫他们跑了。”元行阙道。 “杀了?!”秦望寻一惊,“逃走的几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你恐怕会有麻烦。” 元行阙冷哼一声,满眼蔑视。 “军中将领和太守大人,想必都认得你……”秦望寻道。 元行阙看她一眼便懂了她的意思,却敛眸,神色藏着一些犹豫,没有搭话。 秦望寻叹了口气,道:“出去吧,外间还有不少病患。若是军中的人当真来找麻烦,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到底是他们理亏。” 她话里完全没有要元行阙表露身份以化解危机的意思,元行阙有些吃惊,望着她纤细的背影,眸中不由得染上柔软的气息。 秦望寻扭头又陷入忙碌之中,两个时辰后,那农妇在丈夫的陪伴下起身告辞。令元行阙略感欣慰的是,她丈夫对她的照顾算得上是无微不至,并不像有些男人一样因此事而对妻子心存芥蒂,相反还在不断安慰她。希望在亲人的看顾下,她能尽快从阴影中走出来。 但这一天的事情还没结束,天色渐晚时,几个村民又吵吵闹闹地从外面抬进来一个行路人,说是在山里砍柴时遇到的,看他滚落山坡人事不省,就送来秦望寻的药坊。秦望寻见他眼下乌黑唇色发青,猜想是中了毒,最终果然在小腿上找到了细小的蜘蛛啮咬伤口。好在这蜘蛛虽有毒,毒性却不烈,也算是附近山中总能见到的毒物,处理起来也有经验。秦望寻配好药灌他喝下,配以放血和行针,很快这人便无性命之忧,只是尚且还在昏迷中。 前屋的药柜后面搁了几张临时搭起来的床铺,元行阙将他放置在那里。他随身还带着一个包裹,被村民一并送来。元行阙看见那包裹上有驿站的纹样,猜想这是个赶路人,途经此地,不慎在山中被毒虫所咬。 且放着这人不管,第二天晌午十分,秦望寻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肃州太守亲临药坊。 看着太守的轿子即将停落,秦望寻转身对元行阙道:“你若是不想被他认出来,就先躲在屏风后面,我来应付。” “这怎么行?我做的事情怎么能让你来扛?”元行阙拒绝道。 “且听听太守怎么说。”秦望寻平静地看着外面正在落轿的太守,道,“若连他也颠倒是非,非要惩处我们,你再出来不迟。” 元行阙想了想,点点头,转身站在了屏风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