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参观日

    张阿婆发觉异常，倒看过来，豪豪已经两眼上翻，露出眼白，嘴部抽搐，口水不停流出，面部表情僵硬，张阿婆下意识用手停在鼻孔下面，气息骤停，意识突然性丧失。大家都慌了。

    阿敏接过抱在张阿婆手上的豪豪，眼泪扑扑流，用尽力气摇着晕厥过去的豪豪，张阿婆满心恐慌，嘴里不停念叨豪豪的名字，颤抖的手紧紧捏住人中，但丝毫不起任何作用。突如其来的症状真是令人措手不及。奶奶急中生智，想起来一个老办法，拼命去挤掐豪豪的脚底，又扭又拧，脚底几乎烙下一堆红红的印子，肿起来了。

    “哇呜呜呜啊～啊………啊啊”

    嘹亮的啼哭响彻黑夜，豪豪醒过来了！豪豪醒过来了！他醒过来了，张阿婆悬着的心终于松下来，叹了一口长气，拍拍自己的胸脯说着。

    “嘿撒我了，真个嘿撒我了……哦哟喂……”

    阿敏又在摇豪豪，豪豪清醒了很多，气息恢复了，可以哭出声音，却一直是处于昏迷的状态，阿敏不放心，在和远在他乡的丈夫江熊通电话，在江熊提议下，阿敏一家带豪豪前往海门人民医院进行会诊。

    从镇上公交车站前往海门有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再打车去海门人民医院，又要花二十几分钟。为了不拖延时间，阿敏一路上都在加快车速，跟着导航抄近路，原计划93分钟的车程缩短至了85分钟。

    那一夜行色匆匆，全车人心惶惶，透露着紧张的气息，这个过程中没有人说一句话，寂静的柏油高速路寂静得可怕，方圆几里没有一处人家，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耕地和一望无际的蔬菜大棚。车里也死寂一般，心里沉闷，张阿婆眼神呆滞，合十祈求着平安。

    凌潇逸独自站在阳台上，他甚至感觉这个晚上漫天星斗哪怕再努力也永远亮不了天空，无尽漆黑的夜色似流水，轻悄悄地倾诉悲伤，油菜花田和玉米田传来蛐蛐和蝈蝈的哀嚎。

    夜深了，阿敏心烦意乱，心跳不受控制加快，还有10km，8.6km，7.2km……2.7km……距离海门人民医院越来越近。这一刻，阿敏得到了光的救赎，一束光在黑夜照亮她的脸庞，医院前的广场上灯火通明，后面立着一幢严肃的医院大楼。

    他们会了急诊，找到儿科值夜班的医生。亮堂堂的医院里，豪豪被安置在了白色的病床上，医生们有条不紊东奔西走，阿敏和张阿婆就随在后面跟着。

    脑CT、头颅磁共振影像检查、化验血常规和血糖、24小时动态脑电图检查等通通查了个遍，检查结果显示豪豪是因为过度哭泣而造成的急性昏厥。

    凌晨一点钟多，豪豪醒过来了，张阿婆和阿敏一夜未眠，静静在床边守候豪豪，睡不着就东转转西转转，医院外面种满绿植，不过也没有几棵。

    这个时候的海门人民医院还没有搬走，病房依次环绕在大厅中央镂空式的环绕四周，并且还有很多的次通道。

    凌潇逸在早晨七点醒来，再过一个半小时就可以去幼儿园了，今天是幼儿园大班的创意买卖参观日，会有园外的领导前来参观。

    一切准备就绪，大3班的幼师何玲玲帮孩子们把模拟开店专用的假钞、假面条、假筷子、假勺子，就连摊位还有玻璃柜，都搞得非常逼真。

    凌潇逸作为一个顾客，他们需要去“银行”拿假钞，每个人100元，何玲玲负责分发，模拟体验已经开始了。从海门来的领导陆续进入幼儿园。厨师是同班同学崔佳惠，服务员有两个，一个是唐雅琪，另外一个是祁天阔，前台售卖员是方凯杰。

    凌潇逸不懂得什么是买卖生意，费了60玩具假钞买了一碗假米线，就连细节也很高级，“米线”是精雕细刻过的黏土做的，还打上了一层胶，“筷子”居然还是固定在上面的，只能看不能吃，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走到一旁的大方桌边，张合帆装模作样在吞空气，表情夸张至极，荒诞不经，比生孩子的样子简直还要痛苦。

    接下来活动进入第二轮的环节，白纸伞绘画。凌潇逸和同学们每个人分别分到了一个白色大纸伞，方桌中央是何玲玲幼师亲自布置好的彩色颜料，他们用颜料笔沾上颜料然后涂抹在伞上面，

    凌潇逸的艺术能力比较差，为了方便，他冥思苦想，只得把纸伞全部抹上红色，然后随随便便，算是完成。

    他将红纸伞举在手里，高高的，转来转去，仿佛在欣赏伞的美。没有看到的是，旁边一圈的同学一脸错愕看着喜滋滋的凌潇逸和那一把红纸伞。

    伞被举到了外面，好巧不巧的是，一位校外领导低着头玩手机径直走了过来，凌潇逸的余光刚扫到向前行走的老师，将伞准备收回来，可是当事情发生了再挽回就已经晚了。老师的名牌包包被强行粘在了红油纸伞的颜料上，紧紧黏在一起，当老师反应过来，她才慌忙去不停用纸巾擦拭，边走边擦，拐到楼梯角还莫名其妙摔了一跤，样子太滑稽。

    凌潇逸眼睛目睹这一切，但内心毫无波澜。

    回到教室，其他小朋友都在听何玲玲老师讲王子和人鱼的故事，他的好基友朱钦俊坐在他边上，侧边在耳朵上问凌潇逸头部右上方疤痕的来历。

    面对这个问题，凌潇逸深有感触，那是他3岁多的时候，那个如噩梦般的日子，他一直等到13岁之后还难以忘记。

    噩梦那一年一个昏暗的下午，凌潇逸正坐在奶奶接他放学路上的电瓶车上，从幼儿园到家有足足3km，之间有一个米酒厂，专门卖米酒，在当地一带十分出名，因此生意特别好。白老头是这家酒厂的常客，每次都对这里的酒赞不绝口，从68岁到74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亦是如此，现如今酒厂的原主人在72岁时已经早早归西，由老主人40岁的儿子掌管。白老头的视力慢慢的不再那么好，听觉亦在变差，须发和双鬓白得凌乱。

    正是这么一天，是白老头噩梦般的日子的开始。他开始打算去酒厂里面取米酒，大功告成之后从米酒厂里开电瓶车直接冲出来，这个时候凌潇逸和奶奶的车刚好自南向北开过来，因为酒厂两边树木的遮挡，看不见丁字路口的车况，白老头的行为可恶极了，奶奶的车行驶在路的右侧边，他居然看也没有看地一头栽过来，一心一意地开车加到疾速冲过来！

    奶奶的心跳提到了嗓子眼，眼看撞上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车无法再拐弯了，她撕心裂肺大喊让白老头往旁边开，白老头就好像没有听见一样，眼睛是开着的，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就这么硬生生盯着撞上去。凌潇逸仔细再回想起来还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这老头视力再怎么差，也总不可能什么都看不到吧，他为什么表情僵硬还很肃重？奶奶喊叫的声音已经撕破嗓子眼了还为什么听不到？如果他有什么意图到底是什么原因？

    一连串问题，凌潇逸至今仍然觉得是个谜，甚是诡异，也许这就是命数。他还有一些支离破碎但还算比较完整的记忆，白老头撞击车的一瞬间，凌潇逸和奶奶的车顺势倒下，那一刹那，凌潇逸的头重重砸向地面，伴随头部剧烈般的疼痛，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最终还是晕了过去，这么一晕，脑子一片空白，对外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清楚了。

    奶奶急忙站起，波澜起伏的内心抑制不住愤恨和难过，她一遍又一遍痛苦呼喊凌潇逸的名字，但凌潇逸丝毫没有要醒的趋势。她愤怒转身，看到那个惊慌失措的白老头脚跟都站不稳了，他刚想逃，却被奶奶一双大而有力的手死死拽住，拼命往地上摔，这是爱的力量，奶奶在后来也非常诧异她居然能使出这么大的力。

    白老头和奶奶怒目相视，他起身想要反抗，奈何他一个男人敌不过一个女人的嗓音。此时路边上没有人，可即将赶上小学放学的时间点，南边向北边来的车辆逐渐变多了。奶奶大声呼啸，强劲不失力量。

    “喂！诶！你们都来看看，快点都过来看看，这个满头白发眼睛*的老头子，眼睛真的是*的，我开擦在路上，他眼睛**的，就这样子直愣愣撞上来，你们说说哪！还有没有天理，真的***，*****的……自己犯了事还想逃嘞！你个小**，小心点我告你肇事逃逸！*！我***……报警，我要让警察和政府处置你！……”

    奶奶愤恨不平，一边骂白老头，一边用手机拨打着110，还哭得惊天动地，抱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凌潇逸，感慨万千。

    白老头不满了，他总是认为自己是没有错的，还向周围的群众散播谣言说奶奶强词夺理强推责任，不顾及别人想法，骂的那个词真是“好听”，拖泥带水，不仅火上浇油，还夸夸其谈。奶奶听了这些辩词，心如刀剐了千疮百孔，气得差点吐血！

    伴随人越来越多，有好心人打了急救120的电话，看着奶奶一副悲伤可怜，振振有词的样子，大家不禁开始相信奶奶所说的每一个句和词，这种情感不是光靠演就能行的，人的心都是相通的，他们又纷纷向白老头投去鄙视的目光。

    很久过去，120救护车没时间再赶到了，因为是120热线的高峰期，没办法，只能找面包车拖送去海门中医院进行急救。

    奶奶一筹莫展的时刻，刚好看见路边上一辆面包车停留下来，是罗雨叔叔的车！幸运的是他看见这一切之后，奋不顾身地冲进人群把凌潇逸抱上了车。

    奶奶跟着去了，一路哭声，如方锥般落进每个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