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玄武曲在线阅读 - 第八章:玄亭会

第八章:玄亭会

    玄亭,在鸿源学院的正东边,因当年三大宗师在此论道清谈而闻名,数年后便以此处作为雅士学习谈佛论道之处。

    今日,玄亭会云集了各处的雅士,也来了很多旁听的学子,玄亭会不仅仅是清谈这么简单,因为此日有所造化之人,皆能在鸿源城一举成名,凡有所名气,便能得到权贵的青睐,便也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而且,当地的很多大家闺秀也会前来旁听,凡出过光彩的雅士,便会有提婚攀亲者,故前来之人,皆都精心准备,一等此时的机会。

    玄亭,一座广阔的八角亭,亭后则有一排桌椅,为前来的宗师预备的,亭中左右两个论桌,是清谈双方而用,左首为主方,即是对问题提出主要观点,见解的一方,称之为“通”,右首为宾方,即是对主方所阐述的观点进行诘辩,称之为“难”。

    亭下,则聚集了前来辩论的雅士学者,分两方而坐,周围也是前来旁听之人,参加清谈秩序非常严格,不得喧闹和高声,不得无礼和妄言。

    亭会开始之前,则有宗师拜祭,拜祭完以后,宗师坐在亭后,根据前来清谈的双方提出一个问题,最后宗师会通过双方的言辞给以肯定,即算是胜出,但是今天,坐在这里的却只有董梦格和木槿枝,王瞻先生却迟迟未见。

    旁听处,苏月和苏步轩,陆小采在一起,陆小采是来看巽少言如何出丑被羞辱的,对她来说,巽少言被整的越惨,她自然就越开心,掩饰不住兴奋的说道:“表姐,今天可有好戏看了,我猜这次啊,这个混少爷一定会被整的无地自容,还有脸娶我表姐,做梦去吧。”

    苏月瞅了她一眼说道:“不得胡说!”

    陆小采嘴一撅说道:“我怎么胡说了,颜公子是董先生的学生,学识渊博,文采奕奕,这个鸿源城谁不知道,这巽少言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吃喝玩乐,不学无术,他怎么能登的上这种场面,我看他都不一定敢来。”

    “这也未必!”身后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三人转过头看去,见一老者坐在一块石头上,虽穿着朴素,但甚是飘逸,颇有山人隐士之范。

    “您是谁啊?”陆小采不服气的问道。

    老者没有理会她,自言自语道:“巽家这个三小子,七岁时都已熟读百家之学,天资灵慧,出口成章,其见解之独特,非常人能比,十二岁在双峰山抱一院与玄学大师答辩,竟无一丝畏惧,出尽风头,只可惜,十七岁以后却误入这红尘俗事,这些恐怕你们都没听说过吧?”

    三个人摇了摇头,尤其是苏月,对巽少言知之甚少,陆小采更是毫无所知,但此老者所言,相必绝无欺骗,但仍然不服的说道:“就算您说的是真的,那他现在也算是不再上进了,又怎么胜的过这颜公子?”

    “小丫头,这清谈不是来比学问的,当然,学问也是支撑自身的一个方面,但灵基慧根尤为重要,这里面靠的还要有超常人之觉悟,当年他不过十二岁,论学识怎能与大师相比,但依然口吐玄机,力驳四座,可惜,可惜啊。”

    苏月好奇的问道:“这位前辈,您说他可惜,这是为什么?”

    “可惜的是这么一个灵童转世,竟最后逃不出一个情字。”

    “前辈能否详细说来一听?”

    “说来话长,这是两代人的恩怨,巽少言有一个二叔名叫巽开山,与柳府的千金柳上月曾定下婚事,但后来柳府为攀京城势力,又悔婚将柳上月嫁到了京城郭宰相之子,巽开山一怒之下竟出家为僧,这事让巽开元的父亲十分恼火,从此与柳府绝交,岂不知这里面还有一牵连,巽家与柳府原本有交往,两家关系很亲密,所以巽少言与柳府大公子柳上青的小女儿柳湘婷从小就在一起,可谓青梅竹马,原本大家也看好这两个孩子的归宿,两代联亲也算佳话,自巽开山出家,巽家老爷子就断了这层来往,也终止巽少言和柳湘婷的来往,但两小已相爱,难以再分离,终一日两人私奔,却被捉了回来,巽老爷子大怒,感到很没面子,指责大儿子巽开元,若是管教不好巽少言,这巽家的产业就不会交付给他,巽开元当年一心想要经商持家,怎么会放弃,于是巽开元就将巽少言绑在门外的大槐树上,本想抽他两鞭子,也就听话了,却未曾想这小子脾气刚倔,一气之下,巽少言被打的皮开rou绽,但这小子就不服软,气急之下,巽开元又狠狠的抽了一鞭子,却被老大巽少年挡在前面护住,结果巽少年到现在额头上还留有一疤,毕竟是父子,巽开元也不想真的打死自己的孩子,巽少言的母亲就跪在巽少言面前,求他服软,巽少言最终答应下来,但是有条件,也算是狠话吧,就是从此以后,无论自己做什么事,巽开元都不能管,巽开元也说了句狠话,只要不再见柳湘婷,任凭巽少言随便作为,所以从此之后,巽少言便开始放任成性,吃喝玩乐,什么事都干就是不务正业,也算纯心是气巽开元。”

    苏月想不到巽少言还有这一段经历,又继续问道:“那柳府的柳湘婷呢?”

    老者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真正让这小子沦落的并不是巽开元的那几鞭子,而是柳湘婷被柳府带回去之后,便被赶出柳府,巽家去不了,又举目无亲,柳湘婷伤心之下,便投河自尽,此事对巽少言的打击才是最大的,听说他知道后到河边哭了整整三天,并要在巽开元面前发下誓言终生不娶,后来在巽家老太太苦苦劝说下,才没立这个誓言,但他要十年为柳湘婷守情,否则就以死谢罪,巽家没办法,也只好答应下来。”

    陆小采不相信的说道:“您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老者一笑说道:“此事因为关乎到两代人,又关乎到一条性命,所以两家几乎不对外人说这件事,时间久了,大家也就只知道现在的巽少言,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过去,又谁还记得这个灵童七岁就拜在一代宗师王瞻门下,是王瞻最得意的弟子,曾经二人情同父子,王瞻喜欢这个弟子胜过任何一个弟子。”

    苏月与苏步轩同时惊讶的问道:“您说巽少言是王瞻先生的弟子?”

    老者点了点头说道:“可是自巽少言因情废业之后,二人就不再那么亲密,虽然王瞻从没说过断绝师徒关系,但是巽少言在外曾说自己已经被逐出师门,我猜也是为了照顾老师的面子,毕竟王瞻乃一代宗师。”

    陆小采瞪大眼睛半信半疑的说道:“我滴乖乖,这巽家三少爷竟然还是王瞻先生的徒弟,多少人曾千辛万苦的求拜王瞻先生都被拒之门外,他竟然不知好歹,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白,他既然要守情,为何还答应与我表姐的婚事啊?”

    老者笑了笑说道:“十年都已经过去了,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小子还真能守住自己的诺言,至于现在的婚事,恐怕也是在巽夫人的一再苦求下才同意的吧。”

    陆小采喃喃道:“想不到他还是一个痴情种,这倒出乎我的意料。”

    苏月也怔住了,从一开始自己耳朵里能听到巽少言这三个字基本都是污秽不堪的言语,除了二哥苏步轩有时候会说巽少言几句好话外,几乎没有听到过别人有什么正面的言词,但未想这个玩世不恭的浪子却曾有如此伤心的往事,也没听见八角亭里那些才子的辩论,直到有一个声音在亭子里郎朗说道:“现在请巽少言公子。”

    “巽少言?”这个名字突然将她从杂乱的思绪中拽回来,向前看去,只见巽少言整了整衣衫,不慌不忙的走到了辩方的桌前。

    巽少言一上亭,亭下的才子们便开始恼怒,巽少言竟旁若无人的走上去,见到董先生和木先生连行礼都不曾,如此傲慢无礼,引得下面愤愤相语,陆小采更是气道:“表姐,你看这人,一点礼数都不懂,那董先生和木先生也算是一代宗师,他竟然如此这般。”

    颜维真岂能错过这个机会,清了清嗓子说道:“巽公子,好狂悖啊,见了两位宗师竟不施礼,连礼数都不懂,恐怕更无德道之心了吧,即是这样,我更不会与你辩论学问,你请回吧。”

    巽少言轻轻一笑说道:“颜公子切勿着急,诸位也切勿恼怒,我之所以不拜礼乃是有三不拜礼的理由,我可以说来给大家听,如果我说完大家再对我有意见,那我自当谢罪,离开此处便是。”

    颜维真轻蔑的一笑说道:“狂悖无礼竟还有理由可言,笑话!”

    巽少言说道:“颜公子,这行礼数天下有三,一为纲礼,如臣见君,民见官,二为尊礼,如弟子见师,儿女见双尊,三为常礼,常人之见,俗礼相对,是不是?”

    颜维真说道:“不错,确是这三礼。”

    巽少言说道:“那好,这第一礼我行不得,董先生和木先生虽为一代宗师,但却未在朝廷为官,而我与两位宗师也非上下属之关系,这纲礼我是不是行不得?”

    此言一出,亭下学子雅士也不得不点头,确实如此。

    巽少言接着说道:“这第二礼我也行不得,我与二位宗师非有亲属关系,也并非门下弟子,所以这尊礼我是不是也行不得?”

    颜维真冷冷一笑说道:“两位宗师怎会收你这种弟子,你自然不配。”

    “你先不要论配不配,那你先说我说的对不对?”

    “不错,你说的这两个礼的确是行不得,但是最基本的第三礼你没有理由不行吧?”

    “这第三礼我更行不得了,董先生和木先生众所周知,乃是人中之龙,通学悟道已入仙般,绝非世俗凡夫,我不敢行之常礼,乃是两位宗师已非常人,即不是常人,我岂敢以常礼而敬,除此三礼,颜公子不如教教我该如何向两位宗师行礼?”

    巽少言此言一出,亭下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一种狂辩,但是,几人能去驳回呢,若是驳回岂不嘲笑两位宗师皆是凡夫俗子,即知巽少言是在妄语,但无懈可击。

    “马屁精!”旁听的那位老者笑着说道,虽然言词是在损巽少言,但也能觉出颇有赞赏。

    颜维真一时无法反驳,反而僵持在亭内,好生尴尬,倒是这两位宗师从起初的不满到被奉承的上了天,心里无比喜悦,董先生站起身说道:“据我所知,巽公子曾拜王瞻先生门下,主要是王瞻先生未到,所以巽公子不曾施礼与我们也无过错,不过刚才说我俩已非凡夫,人中之龙,位列仙般,却也是有所夸张啊。”

    巽少言突然行礼说道:“两位宗师谦虚了,当之无愧。”

    颜维真见缝插针的责问道:“你不是说刚才三礼都不能行吗?为何此时又行礼。”

    巽少言说道:“董先生既然提起家师名讳,便是渊源,我此时行礼,乃为回敬之礼,有何不妥?”

    “你?一派胡言!”颜维真未曾想会让巽少言耍的团团转,一时间,自己反而恼羞成怒,不过内心却也暗自吃惊,想不到巽少言竟然是王瞻的弟子。

    苏步轩也是哈哈一笑,陆小采不愿意了,拽了拽苏步轩的衣衫说道:“表哥,有什么可笑的,巽少言就是强词夺理。”

    苏步轩说道:“表妹啊,这辩论有时候就是强词夺理。”

    “这怎么能算清谈辩论,好戏还没开始呢,还不知道谁最后出丑呢?”

    老者也笑了笑顺道:“小丫头,我看你很不喜欢这个巽少言那!”

    陆小采哼了一声说道:“我当然不喜欢他。”又突的想起那晚在树林里,巽少言对她的挖苦和戏弄,恨不得再扇他两巴掌出出恶气。

    颜维真干咳了几声说道:“刚才只不过是一个过节,现在正式开始吧,请老师出题。”

    “我看就不必出啦!”亭外走来一人,正是一代宗师王瞻先生,虽然三人并称宗师,但是王瞻是晋代玄学大师王弼的世孙,其家源深厚,这是无法相比的,王瞻一出场,连董梦格和木槿枝都要客气相待。

    王瞻走到亭内说道:“刚才董先生也说了,这劣徒确是我门下弟子,管教不严,有失体统,还望各位才子见谅,今天这事,相信也有知道的,我这劣徒为救一人之性命,到颜府讨参料,但颜府有颜府的遗训,非德道之人不可相赠,这劣徒不自量力,出来献丑,给大家徒增笑耳,但是,我即为师,也不可不管不问,若今天我王瞻替这不争气的弟子向颜公子讨一点参料,不知道颜公子能否给老朽一点薄面呢?”

    此言一出,亭内亭外一阵窃窃私语,谁曾想到这巽少言还真是王瞻的弟子,而且王瞻竟不顾个人名义,公开这层关系,因为都知道巽少言的名声不好,最重要的是一代宗师竟委身替弟子求物,确实非一般人能做到,不禁都心生敬意。

    颜维真此时岂能一再阻拦,与王瞻先生结交毕竟是颜府的一大荣誉,别说一点参料,就是把整个人参给他,恐怕颜府也是愿意的,王瞻等人皆为大道大德之人,想攀这一枝都攀不到,哪有不同意的想法。

    苏月想不通巽少言有多大的本事能让老师替之求药,以往对巽少言的种种看法似乎在发生着重要的改变。

    再回头,发现刚才那位老者已经不见,苏月本想继续问点事情,环目四周,却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