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商道
双峰山抱一院。 巽少言跪在庭院内,屋内,王瞻品茶阅书。 弟子立在一旁,轻声说道:“老师,巽少言在外已跪了一个多时辰。” “奥!”王瞻这才放下手中书籍,伸了一个懒腰,走出房门,也没搭理巽少言,径直走到后院处,然后转身说道:“愿不愿意陪我下一局?” 此话自然是对巽少言讲的,巽少言立马起身跟随王瞻身后来到后院的小亭内。 没有他人,只有二人坐在亭内对弈,王瞻一边落子一边说道:“听说前几日去大音寺,印德方丈约你下棋,你没有与其对弈?” 巽少言不好意思的说道:“是。”此时心里无比感动,想不到老师还一直未忘记过他。 “为何?” “印德方丈之修行,心中已无荣辱,百事不乱其心,他若输,则无恼,他若赢则无喜,此等境界不是常人所能比喻,但是话又反过来讲,他输棋而不恼,我反无喜感,他赢而不喜,我亦无恼心,这种棋下的还有什么乐趣。” “那你今天为何陪我对弈?” “老师不同,赢棋则喜与眉梢,输棋则恼与双目,不掩不饰,任性情而流露,我与师下棋则真切,赢棋则喜老师之恼,输棋则恼老师之喜,非输赢在棋,乃开心与此。” “哈哈...”王瞻开心一笑说道:“好小子,跟十年前一样,说心里话,我十年未曾下过一场开心的棋,棋艺高超者,故意谦让,棋艺劣者,我不能尽兴,唯独你小子跟为师下棋,总是从不虚心。” 巽少言突然听到王瞻说了一句为师,此时此刻,王瞻依然将他视为门中弟子,眼眶一阵sao动,似洪水倾泻,哭泣不已。 王瞻用余目看了一下巽少言,拿棋子敲了敲棋盘说道:“下棋呢,哭什么,为师问你,那女子医治好了没有?” “回老师的话,已经开始康复,若非老师不计前嫌为弟子讨药,她是万般不能重生的。” “你可知印德方丈为何将此人交付与你?” 巽少言说道:“只是弟子恰巧遇到,跟印德方丈又不是生疏,我猜是因为此情吧。” “我也想过,但是印德方丈将此事交与你远不只这些,想想这鸿源城里谁能接这个差事,恐怕也只有你,第一,你敢做,能随便把一个陌生女子带回家救治的恐怕也不多,你不在乎别人说你是非,那是因为这十年你已经习以为常了,第二,你执着,不会因为一点障碍而放弃,我猜想印德方丈也能料到此女子之病情,也只有你能够锲而不舍的医好她的病,第三,你有智慧,小事装糊涂,大事有主张,就这三点,便是印德方丈交付给你的理由,但最重要的是我猜他想借机会改变你。” “改变我?”巽少言不解的问道。 “佛家以慈悲为怀,以善始而以善终,儒家言,人之初性本善,乃指人性之初始,则善为教导之至宝,道家言,人之初,行本恶,其意为人之所以能够懂事明理,皆是从无数个过错中转变而成,佛家云,人具善恶,善恶同存而在,故扬善则可抑恶,当你发善心而起,则必能以善意而终,希望通于这一次善举能改变你的一生。” “弟子没有想过那么多,只是力所能及而已。” “心不到,恐怕力无其用,你能不记是非而救人,已是非常心了,这些时日,为师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天道浑成,万物杂类,然各有其所各有其用,以前你在为师眼里则是日后的宗师,是我王瞻的传人,所以你自甘堕落后,为师也甚为恼火,也痛惜你的慧根,但现在一想,若非你此时之境况,印德何人可托付?佛家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见救助之德远胜那些空谈虚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行拂乱其所为,你真正的作为未必在于筑学立传,通晓哲理。” “老师,弟子心里也甚是迷茫。” “你因一个女人而迷茫,又因一个女人而转变,十年烂赌,却一夜之间戒赌,这是你人生的玄机,君在万人之上,却称自己为寡人,圣人受敬仰之中,却称自身为万物之子,贵隐与卑,你天资灵慧,却生与商家之贱户,如玉藏石中,从人道看,命运两错,但从天道看,则顺其而昌,言儿,尊卑者,莫乎与身,贵贱者,莫乎与业,这士农工商之四业,我看给你留下的是商业。” “商业?弟子不懂商事,亦未曾习过此道,如何从之?” “商朝灭,周而替之,商之贱民则以买卖为生,起与贱但却终与贵,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为商者,小则富家,大则富国,以为师之见,商道,亦同玄道,以你之智慧,若用之此道,必能成大事。” “老师,不瞒您说,我虽出生在商家,但依然未曾学这商家之事,更不懂这商道之法。” “春秋时期,有一范蠡,博学多才,文武双全,虽出身贫贱,但自勉自励,前期从与政事,后以经商为业,三次散尽家财,却又能容财与一身,表面上看,是去患保身,但从另一面去理解,他为何能游刃与财富之间,驾驭这商道如牛马?其因在于道,范蠡乃通玄学,精与人情世故,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握住了商业这个利字,才通天下之财富,只是这利字,千百年来,文人雅士嗤之以鼻,从商者,市井小人,唯利是图,故以贱而待之,殊不知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他们之所以之乎者也,乃享着祖宗之荫德,故能谈荣辱,若衣食都不能温饱,我看也未必清高,虽当下经商者,处于阶级之下,我相信不久后,这商业必然会成为国之重器,兴衰之根本。” “老师的意思是希望我从商吗?” “不错,为商者仕人所不屑,却也正合乎老子之言,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大凡君子之作为,上能报国,下能安身,大,造福与天下,小,造福与一方水土,业有贵贱之分,人本无尊卑之见,你七岁跟随为师学玄机,终要有所作为,这商道,小而谈利,大而谈益,这利益之事贵在权衡,纵横此间,也不失大作为。” 王瞻的一番话,让巽少言陷入沉思,他清楚,今日老师是在有意点拨自己,手中的棋子也忘记了往棋盘上落,秋风乍起,卷舒着天边的白云,今日之对弈,却也是师徒冰释前嫌的默契。 苏家。 苏步轩,苏月,陆小采三人聚在庭院。 陆小采来回渡着小步,啃着手指头,低着脑袋,若有所思的言道:“想不到这巽少言竟然是王瞻先生的弟子,真是出人意料,可是,这巽少言救的这个女人到底跟他是什么关系?” 苏步轩说道:“这事啊,我打听过了,是巽少言去大音寺上香,印德方丈所托付的。” 陆小采摇着脑袋说道:“我不信!平白无故的巽少言会向颜公子讨要参料,这巽少言平日傲着呢。” 苏月问道:“二哥,巽少言平常都去大音寺吗?” “算是吧,我只知道巽少言和印德方丈也有深交,以前我也不清楚这里面的事,不过那天听老者所言,我看去寺院可能是为了柳湘婷吧,有时候巽少言对佛家的往生之说是很认可的,估计是给柳湘婷做了超度之事。” 陆小采插言道:“你说这巽少言还真算一痴情种,十年不改变,倒让我刮目相看。” 苏月说道:“如此说来,我明白他为何这十年好赌成性,皆是因为内心的伤痛和空虚,但是能不计是非,把一个陌生女子接回家中救治的恐怕也只有巽少言能做的出来。倒是这女子确实是一个谜。” 陆小采笑道:“你看看,开始担心了吧,不过你放心,我可以帮你去打听打听,不过表姐,你不会对巽少言有好感了吧?” 苏月说道:“我终是要嫁到巽家的人,不管好感还是厌恶,我怎会讨论他的是非呢。” 三人正在聊天时,一下人前来说道:“二少爷,三小姐,大夫人叫你们过去,说有重要的事。” 苏步轩说道:“这大夫人很少主动叫咱们,看来真的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说完,苏步轩和苏月一起前往见大夫人,陆小采则一人留在院内。 二人一到客厅,大夫人正焦急的走来走去,苏步海坐在那里也不言语,似乎发生了大事。 苏步轩和苏月一进来,大夫人一改往日的冷漠,上前握着苏步轩的手着急的说道:“轩儿,出大事了,你父亲在京城被关押起来了。” 苏月担心的问道:“大娘,父亲怎么会被关押?” 大夫人叹了口气说道:“前段时日,你父亲说今年皇室的订货快要开始了,要去京城打点打点,也好让咱苏家的生意有所好转,但是,谁知道突然送来消息,说是被关押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还不清楚,所以叫你们来商议一下怎么办?” 苏步轩说道:“此事只能先去京城了解具体情况,见到父亲再说。” “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你也知道,你大哥接管着你爹的生意,这里还有很多事他离不开身,所以去京城的事只有你能去。” 苏步轩说道:“大娘您放心,我一定会去救父亲。” 大夫人对苏月说道:“月儿,虽然你二哥去京城这个我放心,可是这京城里错综复杂,你二哥又没出过远门,京城里也没有熟人,未必能见到你父亲,所以我想请你帮忙,能不能找一下巽家,巽家在京城颇有关系,他们一定能帮上我们的。” 苏月难为道:“大娘,虽然与巽家有婚约,可是我这毕竟还没过门,怎么开口?” “大娘知道,所以我提前让别人去巽家打招呼,只是,打个招呼未必能行,所以你还要出面见见那个巽少爷,通过他再向巽家求助。” 苏月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不是矫情的时候,父亲在京城遇难,不可不管。 大夫人拽着苏步轩的手说道:“轩儿,你爹可是最疼你了,这次出了事你一定要想办法把他救出来,路上所用的盘缠我一会让他们准备好,你看看,什么时候动身?” 苏月说道:“大娘,我也陪二哥一起去京城,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 大夫人难为情的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就不要抛头露面了,你要是真想去,不如让巽家的人陪你二哥一起去,还好有个照应。” 苏月说道:“大娘,这是咱家的事,怎么能麻烦别人,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把父亲救回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大夫人如负重释,然后伤心坐在那里哭泣道:“这到底是怎么了,我们苏家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怎么办啊。” 苏步轩和苏月从大夫人那里出来后便来到了母亲的房间,此事必须告知母亲。 巽家。 巽开元坐在客厅,旁边巽少年,巽少英和女婿程积山。 巽开元说道:“苏家派人来求助,说苏万兴在京城出事,希望我们能帮忙。” 巽少年说道:“爹,这按常理说我们应该帮,只是什么事都不清楚,不知该如何帮助啊?” 巽开元沉思了一会说道:“我猜这苏万兴一定是去京城打点关系,犯了忌讳。” 巽少英问道:“爹,这犯什么忌讳?” “苏家去打点关系,自然犯了薛家的忌讳,我估摸着一定是薛家给他下了套,京城里可都是薛家的人脉关系。” 巽少英说道:“那就更不好办了,咱们帮苏家,岂不与薛家为敌。” 巽开元点了点头说道:“这话没错,咱们与苏家联姻本身薛家就不爽,这次再帮苏家,肯定就势不两立,这薛家越来越壮大,还不得不防啊,不过这事我想薛家还不至于想治他于死地,也就是警告他一下。” 巽少年说道:“爹,来人说这次苏家的大夫人准备让苏步轩去京城,为何不让苏步海去呢?” 巽开元说道:“这苏步轩是二房生的,苏家这大夫人可不是善茬,生怕二房占了苏家的生意,时刻不敢让苏步海离开苏家半步,不过让苏步轩去救他父亲,恐怕这大夫人也没有想过,肯定是救不出来的。” “这是为什么?” “这京城是什么地方,达官贵族,权利聚集,办什么事都离不开银两,说是去救人,其实就是去送银子,苏万兴绝对不是做了什么违法的事,毕竟这么多年的生意人,不会不留神,只是求财心切,上了别人的套了,四处打点一下,也就能放出来,只是这苏步轩是二房生,从小在苏家就过着拮据的日子,这花钱的事,恐怕他难以大手,他必定会心疼银子,到时候反而恰得其反,我不是说他小气,只是财这种东西,对于从小就节俭的孩子来讲,一定会特别惜财,京城办事,免不了要花大钱,要是心疼钱财,是周旋不了的。” 巽少年说道:“依我看,说是让苏步轩去,其实主要是想让苏家的三小姐出面,这个时候也只有咱们巽家能帮上他们,这些年,苏家的一些关系基本都靠拢在薛家,找别人也很难。” 巽少英说道:“那怎么办?一方面还不能得罪薛家,一方面还要替三弟帮苏家。” 巽少年说道:“爹,要不这次我陪他去京城,顺便也走走京城那边的关系。” 巽开元摇了摇手说道:“你不能去,你去,反而真的得罪了薛家,薛家一定会在京城发难,反倒救不出苏万兴,我估摸着薛齐众也正想借着此事想看看我们巽家的态度,要说真的去人,最佳人选那就是少言。” “三弟?让三弟去京城?”巽少英张大嘴巴说道:“爹,少言去能行吗?” 巽开元说道:“这京城一行,无非就是去花点银子,你那三弟啊,干别的不行,这花钱的事可是你们望尘莫及的啊。” 巽少年说道:“爹,我明白了,您是不是让少言去,这样薛家认为咱们就是随便应付应付苏家,不派人去不合适,但是派少言去,薛家一定认为您只是抹不开情面,所以派三弟随去,再者说,让少言去也合情合理,毕竟是苏家的女婿,薛家也不会加恨我们。” 巽开元点了点头说道:“这薛家现在如日中天,京城里靠山很硬,我们也着实得罪不起,不过从另一个方面讲,让少言出去锻炼锻炼也未必不是好事,虽然我这儿子在鸿源城都认为是败家子,但是去办这种事,估计也非他莫属。” 巽少英说道:“可是三弟也没出过远门,鸿源城是混的各路土地爷都认的他,这京城可不一样,若是别人没救出来,自身再惹上麻烦可怎么办?” 巽开元说道:“凡事都要去经历一下才能明事理,英儿,一会你去叫三儿到我书房,我有话跟他说。” 巽少言自从抱一院回来后就一直不出门,反复琢磨王瞻跟他说的话。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巽少言打开门,外面竟站着一绝色美女,一头黑发倾泻而下,素衣紧束,双眸凝重,容色清雅,举止间,红尘傲骨,藏有凡人不理的一种冰冷,站在门口处,恰似白雪一映,巽少言心想,好一个江湖侠女,再仔细一瞅,竟是自己所救之人。